夜,垂下它那沾染上蒙蒙灰尘的幕布,笼罩着这一方世界。原本璀璨的星光也变得模糊不清了,月色也不复以往的清冷,独属夏日夜晚的清凉微风掺杂着大城市的汽油味和燥热感。
夜晚十点半,道路两旁高高矗立的路灯投下明晃晃昏黄的光圈,叶丘脚步轻快的走在人行道上,影子由长变短又变长,被路灯一盏盏的递交着。不远处的长椅上,一对男友,打扮潮流,女孩身穿黑色短裙,丝袜将原本并不完美的双腿倒也修饰的修长浑圆。女孩浓妆艳抹,厚厚的粉底刷墙般的涂在脸上,但这也无法完全掩盖她那张暗黄且长满雀斑的脸。至于男人,西装领带白衬衣,不过,皮带毂的再紧也无法平复他那犹如十月怀胎的大肚腩。
叶丘老神在在从他们身旁走过,视线瞟了一眼就看出那个上下其手向着女人身体一通乱摸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成功人士,十有八九是假扮成功人士出来骗女人的浪荡子,装嫩的女人和装成功的男人相拥着互啃,对周围投射而来的目光毫不在乎,也许他们各自的心里都在为自己的完美掩饰暗自欣喜,如果哪天被揭穿后又会是何种结局呢?叶丘懒得去猜测。
人行道上,迎面又是一对小情侣手牵手的走来,女孩低声轻笑,笑容略显青涩,小脸上的带着偷尝爱情禁果的雀跃和紧张,男孩则要老道许多,时而附耳说着细语,手掌紧紧拉着有些紧张不安的女孩往小弄堂里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小旅馆走去。短短的数百米路程,叶丘已经遇到不下十数对的恋爱男女,有的笑靥如花满满的幸福,有的则偷偷摸摸生怕被熟人看到。叶丘一只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沿着大街走了一段,在一狭窄小巷处,叶丘拐了进去,这条小巷颇具年代感,老式的方块形楼房比肩接踵,斑驳的外墙,狭窄的街道,这是一片待拆迁的小区,居住在此的居民们脸上挂着浓浓的幸福感,要不了多久就能不劳而获,一夜暴富,享受国家补贴的一大笔拆迁费。
这条长长的破旧小巷是本市著名的红灯区,夜幕降临,穿着暴露的女人,站在墙角,门边,亲切的和往来的男人打着招呼,厚厚的粉底遮掩了原本的相貌,经过粉红灯牌的映衬,更是显得美丽妖娆。
“帅哥,过来玩玩啊?”巷子的拐弯处,一年轻时髦,打扮妖艳的女孩朝着匆匆走过的叶丘挥了挥手,语意挑逗的喊道。
叶丘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呢?”不待妖艳女子答复,便逃也似得向前走去。在离目的地的最后一个弯角,还差点撞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红色跑车,叶丘颇为欣赏的仔细看了看这辆有着骚红颜色跑车,喜欢是喜欢但并不羡慕,平日里骑自行车,挤公交挺好。
这是一幢两层的古旧楼房,小小的庭院载满了各种花草,其中院子北角的一株石榴树足有碗口粗细,茂密的树叶下挂满了拇指大小的石榴。叶丘轻轻一推虚掩的铁门,侧身走了进去,反身将铁门关上,从里面锁好。摇了摇头,嘴里低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改不了马虎大意的毛病。”
二楼房间的窗帘紧紧拉起,不过从窗台缝隙处还是漏出一缕灯光。
叶丘在庭院内来回踱步,手里捏着从裤兜里掏出的银色戒指,嘴里念念有词:“陈媚儿,嫁给我好吗?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啊呸,不行,不行,叶秋你就不能上点心,诚意,诚意。”叶丘自说自话,反复轻声的练习着琢磨了好几天的台词。
“像你这种没车没房没存款的三无青年,媚儿当初能答应你的追求,是她瞎了眼,现在你得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和对她好的决心,以及积极向上为彼此博取美好未来的上进心,你得让她看到你们的美好生活,让她对你们的将来有盼头,知道了吗?叶丘。”对于像叶丘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打架是充满信心,但对于求婚,实在是有些赶鸭子上架的味道。
叶丘和陈媚儿是大学同学,凭着不错的外貌和擅长打架斗殴这两点强项,在一帮室友的怂恿下对青涩美丽的陈媚儿展开了激烈的追求,刚刚情窦初开的陈媚儿对阳光帅气的叶丘也是颇有好感,特别是那爱捣乱,还爱讲兄弟义气,一言不合就捋袖子开打的流氓性子,深受女孩的青睐,十八九岁的少女向来都是崇拜那些有着痞子气,常常惹是生非的坏男孩的,而叶丘恰好就是这一类人。
男的帅气,女孩美丽,当时叶丘和陈媚儿可是校园里的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当时的他们还在七夕情人节那天立下永不背叛不离不弃的誓言,恰巧那天电闪雷鸣,大雨磅礴。当时的校园时光现在想来幼稚好笑,却也是值得纪念的青春。
大学第二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叶丘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进入了部队,进过几年严苛的训练,又经过数次的残酷选拔,叶秋被选人h国的特战部队‘狼牙’,成为h国的一柄尖刀,执行的是关乎人民安危,维护国家荣耀的危险任务,常常游走于生死的边缘,数年的下来,造就了叶丘一颗坚毅不拔,临危不惧的强大心脏。
然而,这个在部队里代号‘修罗’的七尺男儿,却为一句求婚的措辞忙乎的焦头烂额,不知所措,毕竟这些年来,陈媚儿一直是叶丘心底挂念的人儿。一咬牙,心一横,叶丘蹑手蹑脚的沿着屋外水泥浇筑的台阶缓缓步上二楼,刚毅的古铜色脸庞上的肌肉因为激动加上有些紧张而不断的抖动着。
突然,二楼房门处的一双程亮的男士皮鞋使得叶丘习惯性的眯起双眼,深邃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危险的弧度,随即又消失不见。
不过,这双鞋还是让叶丘这见惯鲜血的心头犹如被硕大的铁锤狠狠的敲击了一下,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心中尚还存有一丝侥幸,自我安慰道:“也许是媚儿父亲来了呢?”
掏出钥匙打开门,昏暗的客厅一尘不染,沙发上是一只与人一般大小的毛绒狗,那是一年前他送个陈媚儿的生日礼物,黑白色的毛绒玩具狗趴在沙发上,玻璃珠子制作的眼珠里叶丘好似看到了嘲讽。
光洁的莹白色地砖上,临乱丢弃的男士t恤,以及女生内衣犹如一记晴天霹雳将叶秋仅存的侥幸抨击的支离破碎。虚掩的房门内,昏黄的灯光透过门缝在客厅的洁白地板上映射出奢靡的光影,伴随着时而传出女孩犹如发情母兽般的呻吟和男人的低喝声,落在叶丘耳中却如同魔鬼的低语,挑起内心深处的狂躁与愤怒。
深呼一口气,叶丘压下内心狂暴的冲动,深邃的眼眸中杀气一闪而逝,脑海中一个理智的声音不断提醒着自己:“忍住,忍住,不值得。”叶丘紧握着戒指的右手松开,自己精心挑选的银色戒指落入地面,慢悠悠的打着转又滚回到叶丘脚边。
紧握的拳头松开又捏紧,如此反复数次,终于是轻吐一口气,转身,离去,落寞的身影活像一条斗殴失败的狗。
“如果他是十恶不赦的恶人该多好,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狠揍他一顿。”在踏出房门的一霎那,叶丘想道。
叶丘在庭院内,抬头看了看亮着灯的二楼窗户,现在的压抑心情与数分钟前的暴怒激动截然相反,庭院内的娇艳花儿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就像无声的嘲讽。叶丘转过身,脚掌一踏地面,身体高高跃起,将近两米的围墙轻松跃过,无巧不巧落地点刚好是停在院墙下的那辆骚红色的跑车上,‘彭’的一声闷响,在车顶留下一双浅浅的凹痕,刺耳的汽车警报响起,叶丘翻身跳落地面。
不久,二楼窗户上就探出了一颗头顶光亮,几根稀疏头发在夜风中飘扬的脑袋,叶丘回头看了眼那颗丑陋的脑袋,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潇洒的转身离去,留下的只有车子上的那双四十二码的鞋印以及二楼窗口探出头怒骂的老男人。
“帅哥,刚才你跳到人家车上我可是看到了喽!你的老婆不会就是那个外表纯洁内心狂热的小妹吧!嘿嘿嘿,看样子你是今天才知道真相吧!真是个可怜人呐!”又是那个路口,还是那个打扮妖艳的女子,看到悻悻然走来的叶丘,略一推测便八九不离十的猜出了事情始末,笑着说道。
叶丘停下脚步,抬头仔细的看着这个年龄不大,却浓妆艳抹的站街女,毫无理由的就收起了心中莫名其妙存在的偏见,说道:“喝酒去么?我请。”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量很差的叶丘喝的酩酊大醉,毫无形象的扶着路边的一颗香樟树大吐,猛地灌了大半瓶矿泉水,使劲晃了晃脑袋,终于是清醒了不少。
沿着来时的路,叶丘又慢慢的走回去,脑海里浮现和陈媚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很普通,很寻常,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自己铭记的,两人恋爱的时间有三年半了,然而,在一起的时间总共加起来也不到半个月,在时间的侵蚀下,这些本就平淡的感情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早已模糊不清。
轻叹一口气,叶丘自嘲的笑了笑:“真是自作多情,原来彼此早已淡忘,又何必强求她死心塌地的等你。”
脚步越来越快,不久叶丘便迎着夜风跑了起来,一口气跑下七八里,叶秋呼吸平稳,这点强度的跑步连每日必修的热身训练的十分之一还未达到,不过,这一番跑动也让的叶丘心中的郁闷消散了大半。
若有缘,天涯咫尺;若无份,咫尺天涯。
虽然爱过,但追求不同,你可以为金钱出卖肉身,我可以为家国豁出性命,道不同不相为谋。
“滚蛋吧!陈媚儿!”对着昏暗的天空大声呼喊,心中的闷气尽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