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鸢暂时把打入内部,提上了第一日程。
这时候人缘好的优势就应该出来了。找个熟悉的朋友打听打听,帮着在江渠南面前提几句加深加深印象,总而言之,找熟人找关系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可惜顾鸢人缘不好。
在江渠南那个圈子里面,几乎全是她的对手。所以就算她私下急得揪头发也毫无办法。别人就是不搭理你,你还能怎么样?
周六,宁淮准时过来。
顾鸢东西不好收拾,她大件不多,可小东西一个接着一个,零零碎碎收了好几天,装好了,才发现不过也就两个箱子。
她照旧坐在副驾驶上,转脸看了一眼,宁淮坐姿端正,注视着前面来来往往的车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搬家的时候蹭到了,他头发又翘起一支。顾鸢想了想,只是视线往那边扫了一眼,便转脸看向车外,一副视若无睹的态度。
唯一不好的是,后来和宁淮说话的时候,她忍不住频频抬眼去瞟他那一支头发。
这家伙……
都说人心隔肚皮,外表下藏着什么样一个人你永远都不清楚。
宁淮开车很平稳,不像江渠南那样追求刺激,油门踩到底。她坐宁淮的车,不会心脏砰砰直跳,倒是昏昏欲睡。
虽然是盛夏的天气,城市却有段时间没下雨,极为干燥。街上一路的环卫工人穿着醒目的橘色衣服,大条帚一扬,一层灰顿时混浊散开,好像空气中漂浮着,每个尘埃都带着热气。
“还记得大观园里的周记刨冰吗?”宁淮突然问她。
大观园是他们高中学校外面那条街。一排排梧桐树耸立在路边,下面全是做生意的摊位,一到放学时间,就见整条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顾鸢点了点头,眼睛似乎蕴出一层光芒:“记得。”
读高中的时候,她一直认为周记刨冰是全城最好吃的一家刨冰,便是上了大学,再后来去了国外,每到夏天也十分想念那家刨冰的味道。
高三期间,学生休息时间不多。大夏天酷暑难耐,顾鸢在热气蒸腾下不想走动,又忙于刷题。而宁淮作为数学竞赛生,早早拿了保送资格,不必像他们那么拼命。所以他一有空就跑到学校外帮她带刨冰。
明明不是他们班的学生,但在他们班呆的时间,比在他自己班都要多。毫不夸张的说,那时候顾鸢班上所有男生,个个都能和宁淮称兄道弟,便已经熟到这个程度。
走上社会后,对国内的学校——尤其是成年之前的学校总有些怀念。兴许是怀念躁动纯真而又拼搏的那种氛围。
顾鸢眉眼异常柔和。
在宁淮身边的时候,时间会走得很慢。流动的街景,并行的车辆,都缓慢下来。
宁淮笑了笑:“那你想不想吃他们家的西瓜刨冰?”
顾鸢抬起眼睛:“难道周记刨冰搬来这个城市了?”
“当然不是。”
车上悬挂的护身符在视野中渲染开一片粉色的云朵,朦朦胧胧的轮廓后,能看见宁淮嘴角弯出一个疏朗的弧度:“我去学过。”
“嗯?”顾鸢一挑眉。
宁淮看她一眼,眼睛像是新月:“我去学过。”他重复一遍,然后欲盖弥彰地解释,“因为我也喜欢他们家刨冰的味道,后来专门去了他们家学了一段时间。”
他一笔带过这件事,声音清爽:“所以,想不想吃?”
“想!”顾鸢顿时兴奋起来,肯定地回答一声,舒展开的眉眼晕着淡淡的兴奋!
不过一秒钟后,她所有的愉快又全部收敛起来。她手按上胃的位置,提起的嘴角慢慢放回去。
“但是,”顾鸢冷静地说,“我不能吃。”
“宁淮,我的胃接受不了。”
宁淮跟着沉静下来。等红灯的时候看她一眼,眼神莫名有些黯淡。
顾鸢重新望向窗外。她喜欢吃冰的和辣的,可现在冰的一点都不能碰,辣的,也只能吃微辣。
宁淮没有再提这件事,顺势转移开话题,冒出一句:“真热。”
她“嗯”了一声。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尖锐的音乐由远及近,放着《兰花草》。
片刻,街对面出现一辆洒水车,占据了一小半视野,从车的两边射出一道道水柱,它经过的地方,地面变成了黑色,显得水光淋淋。
顾鸢脑袋靠回椅背上。
好像有一周没下雨了。盛夏天在外面走动的人不多,街边显得很冷清,透过车窗,看到宁淮变了道,再往最靠近人行道的那一个车道移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车开的很慢。后面的车从中间一辆辆超过他们,对面的洒水车也越来越近。最后,在顾鸢目光正前方出现一名上了年纪环卫工人的时候,洒水车终于从他们旁边呼啸而过!宁淮旁边的车窗上顿时溅满了水珠!
老人家身上却一点都没沾到水。
车子恢复了原本的速度,平稳前行。顾鸢盯着那个橘色的身影,若有所思。
宁淮虽说是天之骄子,但向来绅士。
念书的时候,街边杂货店里脏兮兮的孩子叼着棒棒糖看他,他会对那些孩子眨眨眼睛,歪下脑袋。打篮球的时候,看见拖着一捆纸板的男孩,在篮球场边眼巴巴瞧着他,他会把球扔给那孩子,让他加入进来。
顾鸢忍不住微微一笑。她转身伸出手,面无表情地帮他把那支翘起的头发理顺。
“我睡会儿,到了叫我。”她淡淡说。
闭上眼睛之前,透过后视镜,看到宁淮眼尾弯弯延伸出漂亮的弧度,微微抿起的嘴角露出得逞般的意味。她又想到坐上车时的自己那个念头。
人不能只看表象。像她的冷冰冰之下,藏着的是爱憎分明。宁淮生得一副温和有礼、公平正直的模样,谁知道他打着什么鬼主意?谁知道他是不是假正经?
宁淮家很大,顾鸢被安排住在二楼。她的卧室旁边带一个小门,进去能看见一个挺大的衣帽间,从帽子到鞋子的收纳都有。
不得不说回国后,她无比想念以前住在有衣帽间的房子的生活。
她卧室对面是二楼的书房。宁淮在一楼有个专门的工作间,所以这个书房基本算是她一个人专属。
总而言之,在宁淮家的生活极为惬意。唯一不好的就是,她依然不知道要用什么手段才能打入敌人内部。
但有时候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江渠南那边是没声音,不过等到周二,顾鸢却接到了江母的电话。
“小顾。”江母拿出长辈的亲切态度,对她嘘寒问暖一番,然后转到重要话题上,“这周末你有空吗?”
这周末。
顾鸢一瞬间回过神,心脏骤然一跳!
她没急着回答,倒是明知故问:“怎么了?”
“渠南生日,你看你能不能排出时间,过来参加一下生日宴。”
上回去江家的时候,顾鸢就察觉到了,江母怀着撮合自己和江渠南破镜重圆的意思。
虽说顾鸢一定会把握这个机会,但有时候机会利用得太过火,效果只会适得其反。好比小说里那些,为了家族被硬塞给皇上的皇后,有几个能有善终?
男人并不会喜欢长辈硬塞给自己的女人。
顾鸢摸不准这通电话过来,到底是江母撮合自己的意思,还是江渠南的意思。她迟疑了一阵,显得很犹豫:“我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她不是拒绝的意思,对江渠南似乎也没有特别排斥的模样。江母心里一喜,赶紧一迭声地表示:“不会,不会。”
“还是算了吧,”顾鸢说,“你也知道,我和渠南那关系。去了,也是给他添堵。”
“没有的事儿,”江母立刻安慰她,“别乱想,我们都很欢迎你。”
说完,补充一句:“我保证,渠南也会很欢迎你。”
“我还是……”
江母笑了笑,不给顾鸢推辞的机会,不由分说道:“我可就当你答应了。这周末,一定要来。”
想想儿子之前的反应,江母用略带一点强硬的态度表示:“一会儿你给我发个地址,周六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电话“咔哒”一声挂断。
大功告成!
江母轻轻拍了下胸口,转过头对江父点点头,两口子都松了口气。
“你说这俩孩子,闹的都叫什么事儿。”她端起杯子,显得很无语。
前几天,江渠南一直在家说,这次生日宴会要考虑到两个公司的合作关系,为了江海制药的名誉,最好是上上下下请全面一点。
自己儿子一直不喜欢这种大张旗鼓的生日宴会,这次却成天晃来晃去,来来回回问她还有没有谁没请到。
江母猜不透儿子心思,一开始推说“不知道”,最后,几乎是在江渠南眼神变成哀求的时候,试探着问:“顾鸢?”
她看见儿子态度一瞬间恢复如常,他随口说了句:“哦,倒是把她忘了。你帮我给她说一声得了。”冷淡得好像顾鸢实在可有可无。但那之后,江渠南再没提醒过他们“还有谁没请到”。
跟个小孩子似的,别扭得很。
顾鸢也是。
听她那意思吧,好像对渠南还是有点旧情的,可脸上又什么都表现不出来。
小年轻的恋爱啊,真是难以捉摸。
这边顾鸢收了线,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阳光白得晃眼。
她弯起嘴角。这周末,要么给江渠南一个惊喜,要么给江渠南一个惊吓。自己该做点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