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念不合…”锦秋未开口，柳圜便自发问道，“枝楠与你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怎么可能因理念不合而将你赶出枝楠园呢？”

“回三夫人，小姐确实因理念不合而将奴婢赶出来的。”莲碧嘤嘤哭泣，十分柔弱，“小姐自落水后便有了脾气，常将奴婢一片好心拒之门外，还常常责骂奴婢，叫奴婢好一阵伤心。”

“竟是这样？”柳圜扭头去看沈枝楠，“怎与你方才说的不一样啊？”

“三姐，莫要出声了…”王凝在一旁劝道。

“我怎么不能出声了，枝楠苛待下人，无事便招惹是非，这是不好的习惯，必须及时改！”柳圜大声道。

王凝的脸已红透，路寻菡在一旁围观，锦秋等着沈枝楠的解释，而莲碧，则垂首偷偷笑了。

“三娘，话不能这样讲，你只听信这奴才的一面之词，便妄下判断、是否有些不妥？”

“怎不妥？难道莲碧还会骗我们吗？”柳圜偏偏不与沈枝楠一势，非要与她反着来。

“那好，我这儿也有贴身丫鬟，你便来听听她的话吧。”沈枝楠挥挥手，身后的小玉便站出来。

“小玉，你来与三夫人讲，莲碧说的可都属实？”

“回小姐、各位夫人，这莲碧说的话无一句为真！”小玉挺直腰板，伸手指向莲碧大声道。

“你…”柳圜还想打什么岔子，却被锦秋阻挡。

“让小玉把话说完，你再讲也不迟。”

柳圜被锦秋堵上嘴，只得小声嘟囔抱怨，莲碧见小玉如此有底气，心里不禁犯了嘀咕。

她之前从未听过‘小玉’这名字，便认为沈枝楠新的贴身丫鬟也是新来的，难不成、这小玉之前也在枝楠园？

“回夫人，奴婢与莲碧曾共侍小姐，莲碧早时便四处造谣小姐苛待她，并在私下偷偷嚼小姐舌根子，还说小姐如此粗人，不配当沈春秋的女儿！”

小玉此言一出，可叫在场所有人惊了，莲碧吓到手脚哆嗦，差点没躺到地上去，就连锦秋身后处事不惊的丫鬟，也反复看了莲碧好几眼。

路寻菡见事情竟牵扯沈春秋，连忙跳出来打圆场。

“真是胆大包天的奴才！竟敢诽谤大哥的女儿！二姐，且将她交予你来处置吧！”

锦秋蹙眉不展，这时顺路寻菡的路子说话，是最好的选择。

突然，柳圜横插一脚，冲莲碧问道。

“莲碧果真说了这话？”

“冤枉啊！莲碧从未说过此事！”莲碧忙爬到柳圜面前，抱着她的大腿哀嚎道，“三夫人，小玉同小姐一个鼻孔出气，定会照她的意思说话，您可不要被蒙骗啊！”

“你放心，我定不会被欺瞒，区区一个下人，竟敢妖言惑众，我看是活的不耐烦了！”柳圜冲小玉厉声道。

“三夫人，您怎能听信莲碧的话呢？我与她都是奴才，为何只信她、不信我？”小玉十分委屈。

“我呸！你闭嘴！这里轮不到你来说我！”柳圜扬起手，便要打小玉的耳刮子。

小玉害怕的闭上眼，等待自己被扇耳光那一刻。

但是，预料的疼痛未到，她面前却站了一人，那正是沈枝楠，再看莲碧，正是一副阴险狡诈的样子，小玉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底的恨也越来越明显。

“三娘，你未辨清事理就打我的人，是不是太蛮横了？”

“你、你怎能这样说我！”柳圜气的脸上的粉都掉了好几层，她好不容易施展法术，却被沈枝楠挡住，真是不痛快！

“三姐，你就别说了。”王凝在旁苦苦劝阻。

“枝楠啊，你也不要同她计较，她一届凡间女子，脑子本来就不好使，今日冲撞了你，四娘在这儿替她赔个不是。”路寻菡也开始哄沈枝楠。

沈枝楠却摇摇头，走到前厅中央。

“今儿个，便要把话都说明白了，也不能让平白造谣我的人继续嚼舌根子。”

除锦秋外，其他婶婶皆是对视一眼，沈枝楠面无表情，心里更是对她的亲戚没有半分好感。

无论出了事，她们从来不去想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第一时间息事宁人，不要将事情传出去，尤其不能让沈春秋知晓。

“第一，我从未苛待下人，之前换掉枝楠园的人，是因被我发现这些奴婢闲言碎语而已。”沈枝楠淡淡道。

“之前还有被你打了足足五十棍的管事呢？她究竟犯了什么错？”柳圜高声反驳道。

“那名管事专门掌管枝楠园的下人人头，但凡添人少人定要经过我手，可是，我发现她手脚不干净。”

说着，沈枝楠又看向柳圜前的莲碧。

“她私下收取某人贿赂，竟将要提醒我的下人一个个踢出枝楠园，还瞒了我足足三年有余！”沈枝楠直逼柳圜，朗声道，“你说，这等欺上瞒下的奴才，该不该受这五十大板？！”

柳圜受了一肚子气，只得忿忿闭上嘴。

“第二，我并非寻衅滋事之人，因父亲常叫我自强，我便常常待在房里修炼，极少外出玩耍。”

这是事实，即便是前世的沈枝楠，心里也将修炼放在第一位，不然，她也不会十一岁是炼气三级的修为，沈枝楠已高出同龄人许多，她向来对自己要求过高。

“而我听闻，五哥最近又去山下的烟花巷寻欢作乐，正巧被三叔逮个正着、捉回去锁在堂里面壁思过，就连赤霞坊都没能去成。”说到此处，沈枝楠忍不住笑出声，“三娘刚不是说，不好的习惯需及时改正，不知五哥这玩乐的性子何时能改的了？”

“你！”柳圜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起来，“沈枝楠，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三姐，别对枝楠大声小叫的，我们都是自己人。”路寻菡出言讥讽，她向来瞧不起柳圜凡人出生，又是一副泼妇骂街样子，说出去都嫌丢人。

“你们！”

“三姐，莫要生气，快喝茶、消消气吧。”王凝又是端茶又是替柳圜顺气，真是好不忙碌。

沈枝楠却是未理会柳圜，自顾自的说下去。

“第三，便是这莲碧，你竟为一点私事，便与我恩断义绝，今日竟撒谎污蔑我，实在无情！”

“我、我没有！”莲碧慌了，她口不则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撒谎！你说的都是假的！”小玉上前，乌黑的眼紧盯莲碧，其中尤带几分恨意。

“你有什么证据？！”莲碧仍是不死心。

“我便是最好的证据！”小玉黑乎乎的笑脸越靠越近，竟令莲碧有些熟悉，“我原名为小鱼，你还记得我吗？”

“小鱼…竟是你！”莲碧恍然大悟，终于认出小玉身份。

“莲碧，小姐待你不薄，你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小玉尖声职责莲碧，似在发些什么，“小姐今日特地为你留了面子，不曾想、你竟连脸都不要了！还在各位妇人面前给小姐泼脏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小玉面容扭曲，忽叫莲碧害怕了。

而其他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则更叫她心惊胆战，方才还笑的温柔的五夫人此时正用乌黑的眼紧紧看着她，四夫人看脏东西般的神情更是令她自尊受挫，而那高高在上的二夫人，也用那充满指责的眼瞧她，令她无处躲藏。

莲碧泪流满面，又看向三夫人，却见刚刚还帮她说话的三夫人已对她换上指指点点的表情，言语间充满嫌弃。

“我没有撒谎、我没有撒谎…”莲碧喃喃自己，期待能挽回事态。

一切本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小玉却扑上前，冲莲碧的脸狠狠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这一声叫在场其他奴婢甚为惊惧，不因小玉的勇气，而是她脸上憎恶厌恨交织的狰狞神情。

莲碧被这记耳光打的翻过身去，小玉却还不死心，揪起她衣领尖声道。

“你是何等身份？竟妄想与小姐平起平坐、也不怕脏了小姐的手！”

“我、我…”莲碧往日肆无忌惮的话被一一揭露，连泪都忘了流。

“还有那骆少爷、你也能配的上他？我呸！”小玉面容扭曲，她见莲碧害怕，心里愈是爽快，连带家人被牵连的恨仿佛也消减许多。

“你也不看看自己从哪儿出来的？你是只是奴才、奴才！那骆公子会瞧得上你吗？自不量力！”

莲碧泣不成声，她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小玉彻底揭开，现在，她赤裸裸的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已无任何遮蔽物了。

沈枝楠在一旁看着，自始至终，她都未阻拦小玉。

那日，大哥已向她诉诸禁地之事，沈枝楠得知后，足足消沉了近半日。

传闻临界山禁地，从前有族人施展密术，可将体内魂魄转入另一人，若能成功，原主人魂魄便会魂飞魄散，不留一丝痕迹，而侵入者，便光明正大的成为原主人，侵入者的身体，自然也是死尸一具，但此术需施术者精神强大，否则便遭遇反噬之苦，七日内魂魄烟消云散，后来，此术被同族人发现，族人一起将那施术者连同密术卷轴锁在一起，押入后山，现在，施术者早已死去，密术卷轴却在，前当家本想毁掉这卷轴，后又改变主意，亲自加固后山结界，使之成为禁地，并令后人保密禁地的存在。

若要取出密术，需通过特殊的办法才能进入后山，只是，知晓此事的族人少之又少，沈枝楠原先不知，沈春秋为了她好，便没将禁地之事传给沈枝楠，而现在…

沈枝楠却已知道了。

前世，莲碧正是偷偷溜进后山禁地，却叫沈春秋发现，因此才将她赶出临界山。

沈枝楠当初苦苦相求，要沈春秋从轻发落，却不知沈春秋瞒了她如此叫人心寒的事。

她本以为莲碧只是心里不平衡，才与内鬼勾结，好好教训她，喜欢骆温蕴，也只是小女儿家春心萌动，倒也说得过去，而她擅闯禁地……却实实在在是要夺她躯体，灭她魂魄！

虽未能成功，却也令人心惊，从小养到大的丫头，心里竟日日夜夜念想取代她、成为她！

这，便是莲碧不惜代价擅闯禁地的目的。

她心里从未有过沈枝楠。

“说啊、你倒是说啊？你不是最爱捧高自己身份了吗！”

厅外，小玉的声音清晰可闻，小婢在外等了许久，又听见小玉的骂声，不禁纷纷议论。

“啧啧，听到没，莲碧竟是这种货色！”

“还痴想骆公子、真是不要脸！”

“对，不要脸！”

众人身后，托着衣物的映红，静静地笑了。

随后，这场闹剧被锦秋终止，众人再无挑选的心思，沈枝楠也匆匆拿了几件完事，锦秋安慰几声后也回去了，沈枝楠静默半日，终是去修炼，而莲碧则回到住处，沈枝楠并未再次驱赶她，反叫她继续住在枝楠园。

这一日，所有枝楠园的奴婢都知晓莲碧做过的事，真正是挨个来骂莲碧，莲碧躺在被窝里，竟一句都未反驳，众人见莲碧无反应，也退了收拾她的心思，各忙各的去了。

夜深人静之时，莲碧悄悄从被窝里爬起来，沈枝楠并未睡，她坐在房顶，观望枝楠园动静，见一鬼祟身影骤现，她未多想，连忙跟上去。

正如沈枝楠预料之中，莲碧果然坐不住，去找那内鬼的人了。

今晚是个绝佳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