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则是一个踏踏实实的无产阶级少女,上大学的钱是贷款贷的,生活费是自己兼职挣来的,每个月除了吃饭几乎没有剩余,就是在那样窘迫的条件下,我们两个相识相知相爱。
记得最清楚的是,二十岁的那年夏天,我收到了安风连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就是这样一条裙子。
白色纱制长裙,一字肩的镜子上点缀着一圈细小的珍珠,裙摆处则以羽毛作为映衬,腰线很高,当时特别趁我的身材。
我特别喜欢那条裙子。一直舍不得穿,将它视若珍宝,一留就留了好几年,后来才知道,那条高级定制的裙子花了安风连整整两个月的生活费。
我看着眼前这条白裙子出了神,女店员似乎注意到我的异样,主动走出来朝我微微一笑,我尴尬回应,刚准备走,她却将我拉住。
“小姐,这条裙子仅此一条,已经在这里摆放了两年多了,我们安总亲自设计的图纸,请意大利著名服装设计师手工制作的,全世界仅此一条噢!,有多少姑娘看上它,但是我们安总不让出售,说它有主人……”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楚,看着这条无比熟悉的羽毛裙,过往的青涩年月再一次浮上心头。
直到现在,我仍旧记得安风连将它当作礼物送给我时明媚如阳光的笑容,别人眼里的他一直都是冰冷的不近人情的,只有在我面前,他才单纯稚嫩的像个孩子。
“我试试它吧!”
或者这个女店员已经猜到我是什么人,她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意,将我带进试衣间,然后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鼻子却又是一酸,两手抚摸着它,冰凉的触感无比熟悉。
现在的我比从前瘦了些,还在担心它会不会略大,不成想穿在身上竟然出奇的合身,仿佛量身定做一般。
一字肩的设计特别显瘦,我看着自己白皙细嫩的脖颈,目光一路往下,平坦的腹部,纤长的腿,它将我身材的长处发挥到极致,也极其巧妙的挡了我的缺点,适合寻常时间穿,也会让我在别的场合大放异彩,我承认我心动了。
只是不知道安风连心里怎么想的,他会生气吗?我不敢想,也不想去想,既然已经任性到现在,再来一次又有何妨?!
“帮我把之前那身衣服包起来吧,这裙子,我就直接穿走了!”
我将扎起来的长发释放开来,任凭它们披散在肩头,搭配了一双银色闪光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我知道,现在的我是美的,不可比拟的美。
然而走到一层的时候,我却有些怂了,心里十分忐忑不安,感觉心跳也加速了几分,如果我就这样走向他,他会不会看到我们的年少时光?!
向来大胆,向来肆无忌惮,无论他神色如何,这条裙子我要定了!
安风连的确已经回来,距离好远的时候,我便发觉他似乎脸色不善。
他坐在那边家居用品区的沙发上坐着,翻看着手机,过了一会儿,他抬手看了看表,显然已经有点不耐烦。
我缓缓走向他,尽可能的压低声音,不料在这空旷没几个人的大商场里,唯一的一声高跟鞋声却是如此的响亮。
他猛的转过头来,刚好看到我在摆弄裙摆,脸色刷的变了。
我俩不到十步的距离,我可以无比清楚的看到他的脸上表情的一步步变化。
先是一刹那的愤怒,然后目光里多了几分不明所以的忧伤,瞬间过后却又浮现出一抹惊艳,最后定格在这一瞬,慢慢的,竟有些怔愣,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透。
我尴尬不已,老脸“腾”的烧红,一直烧到后耳根,我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海藻长发落了下来,挡了我半张脸。
我只知道此时的我几乎无地自容,却不知道安风连眼里的那抹忧伤究竟何意,是想起了曾经的那段过往,还是记起来那五年时间所受的折磨,还是觉得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我,是如此的不真实!
“过来!”
他冲我喊到,我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参悟这两个字中包含了哪些深意。
不由得愣了一秒,我慢慢走向他,我听到了我的心跳声大如擂鼓,几乎要盖过我高跟鞋的声音。
“我,你,别生气,你要是生气了,骂我两句就好,别让我将它放回去……”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楚,头一次发现自己也有如此软怂的时候,我瑟缩着站在安风连身边,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这神态,像极了曾经教训我的模样。
上学那会儿,我的数学相当差,好像女孩子的理科学科都好不到哪里去,而我仅有一科数学,差到人神共愤。
我们所在的那所大学管理十分严格,连续挂两科,就得重修,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便去求安风连帮我补数学。
他的理科学霸,但对我是一筹莫展,一下午讲不清楚一个大题,好几天背不过一个知识点,就连教授考前划的那些重点,我也是一脸懵逼,他性格急躁,常常被我气得跳脚,却又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也舍不得不给吃饭。
于是大二期末的数学考试,我又挂了,感觉没脸见他,便在出租屋楼下徘徊了好久,被他发现了,没好气的把我拎上去,一顿训斥。
那种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又是愤怒又是无奈,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如果我不准呢!”
一声不明所以的话语将我拉回现实,我猛的一惊,抬头望向他阴晴不定的脸。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眼睛望向我,其间有种令人难以察觉的隐晦光芒,看起来神秘而又冷酷,像极了雪夜下孤独奔跑了狼王。
周身空气似乎凝固了,我的眼中闪出些许泪花,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在他面前,可我抵挡不住泪水的肆意流淌。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之中多了一点儿恻隐,急忙道:
“我不要你帮我买,我可以自己付钱!”
一句话还未落地,我瞧见安风连的眼神怵尔变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住嘴,苏心妍,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它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件明码标价的物品吗?你还真是够狠心够绝情,那行,你告诉我,你值多少钱,我买你?!”
他“腾”的站了起来,狠狠握住我的肩膀,强迫我不得不看向他,眼睛红红的,好像隐藏了无数辛酸往事。
我知道我又一次伤害了他,以五年前那种方式,用三十万将他出卖,现在又想重蹈覆辙……
我瑟缩着想要后退,身体却被他桎梏着,我想解释,可是张了张嘴,却又无话可说,我不知道如何解释,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怎么做,才能熄灭他的怒火。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想那样吗?”
五年来的压抑苦楚令我近乎崩溃,瞬间的恼怒之中,我迷失了自我,丧失了理智,用尽全力甩脱他,冲他大喊。
眼泪止不住的流淌,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我伸手擦了擦,朝着外面跑去,不料一个趔趄竟猛的摔倒下去。
这双高跟鞋足足高十二厘米,走起路来勉强平稳,但是一跑起来便成了我最大的阻碍。
我惊呼一声,向前摔去,心里慌乱至极,然而想象之中的疼痛感却没有袭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时,我已经落入安风连的怀抱。
温暖而又熟悉的味道弥漫而来,我的脸贴在他厚实的肩膀,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平稳的心跳声,久违的安全感终于回来,瞬间的错觉几乎令我沉醉。
“你告诉我,你还能做什么!”
他不耐烦的将我推开,厉声喝到,我失去重心当下便摔了下去,这次没有温暖的胸膛让我依靠。
膝盖处疼痛不已,然而最让我绝望的,却是脚踝。
我将这双中看不中用的高跟鞋脱了下来扔在一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只轻轻一碰,便有撕心裂肺的痛感清晰而来,右脚脚踝似乎扭伤了,此时已经肿得老高。
心里叫苦不迭,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定然会觉得我又是在使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