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沉默了片刻，章华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你没有对不起我。”

小莲抱着袋子，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瞄着章华。

或许是因为在县里面常年打工的原因，小莲和普通的村民不同。

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她在章华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属于上位者的气场。

她对章华的陌生和畏惧，也正是源自于此。

小莲之前也只是听人说过，章华现在好像在大城市混的很好。

赚的很多，每年光是寄回家的钱，就有三五万。

要知道，在小莲他们的那个村子，很多人一年下来都赚不到一万块钱。

即便是在县里面打工，一般一个月也就是三五百。

说起来，小莲的收入算是不错了。

她在县里的一户人家里做保姆，包吃包住，雇主家一个月还给她开六百块钱。

这在他们当地县城里，都属于是中等偏上的收入了。

可即便如此，细算下来，小莲就算是一分钱都不花，一年也就能攒七千多点而已。

也正靠着章华，他的母亲如今虽然依旧住在乡下。

可是，家里却盖起了三层的小洋房。

两个女儿，更是留在了家里。

一天到晚，娘三个什么也不干，就是天天坐吃山空。

家里原本的土地，都包给了村里的人家。

原本都已经出嫁了的大姐，也搬回到了娘家住。

对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不问，至于章华的小妹，比章华要小十多岁。

当年章华离家赴京的时候，她还没学会走路呢。

一转眼，现在也二十多岁了，挺好一个大姑娘，就知道在家里睡觉。

这日子，别提多让村里人羡慕了。

以至于，在老乡们的眼中，章华就是传说中的“成功人士”。

对于远在大城市里工作的章华，平日里乡亲也没少谈论他。

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章华在城里过得是怎么样一种花天酒地的生活。

在这些人的幻想中，章华就好像旧社会时期的土财主一样。

即便是小莲，虽然不太相信这些，可也绝对想不到，他现在居然如此的有魅力。

在这种魅力之下，小莲在面对章华的时候，不自觉的升起了一种自卑的心里。

就这样，两个明明应该很熟悉的人，带着一股若即若离地生疏感，走出了火车站。

来到停车场，章华拿出车钥匙，打开后备箱，帮助小莲将东西放了进去。

然后两个人才坐到车上，原本小莲是想要坐到后排的。

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前面的副驾驶上。

坐进车里，小莲好奇的看了看四周的内饰，然后操着轻微的声音问道。

“你这是奥迪吧？”

“嗯”

章华点了点头回答。

“真厉害……”

小莲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车玻璃，然后十分羡慕地说道。

“看来你现在真的混的很好，都坐上县领导的座驾了。”

章华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然后将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一般政府机关坐的奥迪，大部分都是奥迪a6。

而章华这台却是顶配的奥迪a8，落地差不多要一百八十多万。

至于奥迪a6，最贵的新车也就是四五十万，章华这一台就顶他们四台。

当然了，这种话章华是不会说出来的。

一方面，章华本身就不是那种喜欢炫耀的人。

另一方面，他要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就有些“打脸”的嫌疑了。

作为一名曾经的顶级猎头顾问，章华也属于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了。

察言观色是他的职业本能，他能够感受的出来，小莲心底的那股自卑。

这种时候，章华就更不可能去刺激小莲了。

反而是顺着她的话茬说。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一边开着车，章华一边仿佛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还不错啊，你去京城第二年，我就上县里了。”

“刚开始，的确是遇到不少困难，我一个女孩子，年纪不大，又没有文化。”

“只能到处打零工，不过后来我碰到一个好人家。”

“给他们家打工做保姆，一干就是十几年。”

小莲在回答章华的时候，双眼一直盯着车窗外的世界。

这是她三十多年的人生当中，第一次来到这么繁华的地方。

以前小莲也都是在电视机上才能看一看这种大城市。

“那你怎么最后不干了？”

章华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他知道怎么缓和气氛，跟他人拉近关系。

首先就是要和对方聊她了解，并且感兴趣的话题。

“我照顾的那户人家是做生意的，从去年开始生意就不好做了。”

“所以就把我给辞退了，他们家很好的，我走的时候还多给我开了两个月的工钱。”

听到小莲的回答，章华的心底不由得附上一股心酸。

“小莲，我离家去京城的那个晚上，你是知道的吧？”

“啊？”

“我看到你了，就在村口的大树下。”

章华的话，让小莲愣住了。

不过，很快她就低下了头，眼眶也开始泛红。

“其实，当时你只要喊一声，我母亲一定会带着村里人出来把我拦住的。”

章华也注意到了小莲情绪的变化，但他还是问出了这个，困扰了自己二十年的疑惑。

“当年，你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你和我说要去京城。”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留不住你的。”

小莲低着脑袋，声音比之前更小了，甚至还有些发闷。

“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当时和我说，自己考上大学了。”

“一定要去京城，要做出一番事业。”

“我看得出来，你不想一辈子都留在村里，甚至是县里，都是留不住你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莲停了一下，然后昂起脑袋，脸上挂着笑容。

“你知道吗？其实，那天你爸爸要偷着卖猪，还是我帮的忙呢！”

“什么！”

听到小莲的话，章华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

“你以为，你爸爸是怎么把家里的猪卖了的？”

“那天晚上，是我先拖住了你母亲，然后你爸爸才有机会把猪牵到乡里的。”

“而且，在卖猪之前，你爸爸还问过我，愿不愿意放你走。”

“只要我说不愿意，你家里的猪，根本就卖不成的！”

小莲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的得意。

而章华，听完这一切，更是长叹了一口气。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为什么……”

小莲这时却咬了咬嘴唇：“因为，我怕你恨我……”

说完，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直到身后响起喇叭的声音。

章华这才反应过来，重新启动了车子。

“我们现在要去哪啊？”

小莲望了望外面，然后看着章华好奇的问道。

“先去我住的地方，把你的行礼安顿好。”

“然后我再带你去吃饭，晚上再领你逛逛商场，买两套衣服。”

听到章华的话，小莲立刻摇晃起了脑袋。

“我不饿，刚下车之前我才吃了饼子，是我自己在家做的。”

一边说着，小莲又回过身，趴在副驾驶的靠背上，伸手去够放在后排的袋子。

“你干嘛啊？”

章华看到她的动作，连忙降下了车速。

“给你拿饼子啊。”

说完，小莲从袋子里掏出了一有些发黄的烧饼。

“我开车呢！”

章华此时有些哭笑不得，而小莲也反应了过来，红着脸将饼子塞回到了袋子里。

“我都忘记了，你现在是有钱人的，早都不吃这种东西了。”

小莲窝在副驾驶，小声地嘀咕着。

而她的话，让章华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了。

很快，章华就开着车子，驶进了小区内。

这是位于荣耀国际大厦不远处的一个高档小区。

小区内都是高档公寓，面积都在一百五十平以上。

将车子停进地下停车场，章华帮小莲拿着东西，坐进了电梯。

或许是因为之前在车上的交谈，此时的小莲对章华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的抗拒了。

“哇！”

进到章华的房子里，小莲的眼睛都瞪大了。

豪华又低调的装修，宽敞的客厅，六十寸的超薄液晶电视机。

还有一整套的高档沙发，这些都是小莲以前只有在电视机里才能看到的景象。

“这就是电视里说的跃层吗？”

小莲一边摸着楼梯的副手，一边惊叹着问道。

“嗯……不错，不过在城里我们都叫复式公寓。”

“这么大的房子，恐怕要几十万吧？”

“我住的这个楼盘，平均每平要六千左右，这个房子是二百三十平。”

“大概要一百四十万吧，不过我这不是买的，是租的。”

章华其实并不缺钱，以他的资金实力，买一套一百多万的房子完全是小菜一碟。

只不过，在章华看来，房子只是一个住所而已。

他也没有想过要买房，之所以现在住在这里，只是因为距离公司很近。

上班的时候比较方便罢了，就像之前在车上，小莲问章华要去哪的时候。

章华回答的是：“去我住的地方。”

而不是说：“去我家。”

或者是：“我们回家。”

在章华的眼中，他就是一个无根的游子，早就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