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这个时候,上梁礼结束,梅福起身来,和李管家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李管家回城了,而梅福则回家了。
看戏的人继续看戏。
戏场依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梅福走在回家的路上,却渐渐转为幽暗冷清。陈文志想拜他为师,因此,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心想,假如梅师傅肯收他为徒,那么,对于未来,他就不害怕了,明天他就不用跟舅舅进城了。他反复鼓起勇气,想向梅福开口,然而,走到梅福家门口,他仍旧哑巴似的不吱声。
梅福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里面一声女子暴喝就响了起来:“回来这么晚?不想过了?”然后一道黑影闪过,梅福熟练地躲过,黑影落在地上,是一个棒槌。
陈文志都有点吓到了,早就听说梅师傅有一个河东狮的娘子,如今看来是真的。
“家里断粮了你不知道?”一个女人闯了出来,月色下,陈文志看到她又胖又矮,大饼脸,绿豆眼,穿着一身绫罗绸缎,手上拿着鸦片烟枪,鸦片香如同轻纱一般覆盖四周。
“卟通”一声,梅师傅吓得跪在了地上,对他娘子解释道:“小温柔,今天是卢宅的上梁礼,敬酒的人多,我贪杯多喝了几杯——”
女人突然一阵狂风似的向前,拿起手中的鸦片烟枪,对着梅福的脑袋猛磕几下,静静的夜里,只听到“砰砰”的巨响,陈文志吓得后退几步,想着河东狮果然很厉害,她一点不像秀才的女儿,倒像是屠夫的女儿。
梅福呼痛,用手捂着脑袋,温柔拧着梅福的辫子,对他训道:“没错,卢宅修好了,老娘没鸦片抽了,你还有心情喝酒,马上给老娘去城里赚钱,没赚到钱,就死在外面,不要回来!”
到这个时候,陈文志才明白,原来所谓的断粮是没鸦片抽了。
“好好,我马上去。”梅福站起来,想往屋里走。
“站住,你进去干嘛,马上给我滚!”
“总得收拾几件衣服,这天气马上就要凉了,我出门干活,你知道的,一去就是大半年,可能要过年才能回来了。”
“不用收拾,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河东狮从暗处拿出一个包袱,扔在梅福的脚下,然后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梅福呆了呆,酒醒了多半,闷声不响地拾起地上的包袱,转身就往村外走。
陈文志终于鼓起勇气,拦住梅福,对他激动地说道:“梅师傅,我很崇拜你,我想拜你为师,长大当木匠!”
梅福眼睛一瞪,双脚一跺,大声道:“当木匠?你真是没出息!像我这样,大半夜被家里的悍妇撵出来去外地赚钱,就好过?别傻了,走走走!”
梅福一把推开陈文志,大步出村去了。
无奈之下,陈文志只好怏怏地回家了。
那一晚,一宿无眠。
第二天早上,果然,舅舅向李翠仙宣布了只带走陈文志的消息。两兄弟当时刚刚起床,文志还没回过神来,陈文昌却惨叫一声,只觉天旋地转,直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陈文志慌慌地去扶晕过去的大哥,陈文昌醒转过来,恨恨地推开文志,受烫般地跳起来,闪电般地就往远处跑。
陈文志担心大哥出事,一阵风似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