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喝，席灵立马回头看了眼床榻上还熟睡的辞君。
还好，辞君没有被惊醒。
细长好看的眉微微舒展开来，放下汤匙，神色淡淡道。
“可惜了这热乎的蹄花冬笋汤，要麻烦你待会儿给我重热了。”
杜鹃说了声“不碍事”，起身护在辞君周围，用身形将辞君挡了个严实。
“哗”的一声，厚重的门帘被男人一把掀开，外面冰冷的空气瞬间趁虚而入，看的席灵眉心又是一蹙。
“毒妇……”
“武安侯！”
席灵凝着他，拔高了音调，声音沉冷肃郁。
顾峥愣了，迈进门的脚一顿，停在了原地。
她以往都唤他侯爷，只有极怒之下会叫他“武安侯”。
一愣之下，顾峥呵的冷笑一声，一张俊脸跟着阴沉下来。
“你还生气？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嘴上说着教训一番，最后还不是取了柳如烟性命，亲手给了别人希望，再将希望碾碎，席灵，你真不愧是刮骨刀啊……”
伤人刮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为刮骨刀。
说话之间，他脚下踱步，人已经到了圆桌前。
两只大掌“啪”的一声按在桌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席灵。
席灵瞄了一眼他的手，掀起眼皮，视线不冷不热，带着几分疏离。
“我取了柳如烟性命？我若想杀她，当着侯爷的面亦敢杀，何须走了之后偷偷下手？”
顾峥眉心一敛，垂眸盯着她的手腕，猛地伸手，扣住她手腕，将阔袖往下一拉，露出一截皓腕，还有上面缠绕的小红蛇。
肤若凝脂，细腻顺滑，被那鲜红妖艳的蛇衬的越发白皙诱人。
顾峥脑海中“嗡”的一声响，莫名浮现出一副香艳的画面。
红帐软绡，他扣着女人的双手摁在头顶，那张脸……是席灵。
浑身莫名惊出一身冷汗，慌乱撒开席灵的手，怒而沉眼，似乎是想掩盖什么东西。
“本侯亲眼见你这蛇从柳如烟房内爬出，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抵赖？”
席灵似是被捏痛了，稍稍活动了下腕间。
“若真是我做的，我自然承认，侯爷又能奈我何？可不是我做的，我也不想背这个锅，侯爷亲眼看见我的蛇从柳如烟房里出来，可曾亲眼见我这蛇咬断柳如烟的咽喉？”
顾峥喉头一滞，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又道，“那柳如烟死于毒杀……”
席灵“呵”的一声冷笑。
“死于毒杀，便是我做的？天下只我一人会用毒？”
顾峥不说话了，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不是她做的，那会是谁？
“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于我的事，瞎子都看得出，侯爷却看不出？我真不知侯爷是故意寻了个蹩脚的由头来兴师问罪，还是找借口跟我见面……”
她媚眼如丝，撩起眼皮，视线在他面上一扫而过，像是要捕捉什么东西，可眼底却全无情愫，深处更是结了厚厚的冰霜。
“找借口跟你见面？”顾峥像是被踩到了痛处，立马回过神来，讥笑一声，“本侯若那般念着你，也不会新婚夜在醉今朝度过。”
席灵眼底光芒微暗，他却像是抓到了趁胜追击的点，前倾了身子，继续道，“席灵，本侯宁愿与街上行乞的女子相伴一生，也不愿与你共度一日！”
他锐利的两眼盯着她美艳的脸上，想看她被刺激到愤怒炸毛，亦或者心痛无比的模样。
可都没有。
席灵冷静的像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湖，理了理阔袖上的褶皱，不见他继续说，顿了顿，抬眼朝他望来。
“侯爷说完了？那便慢走不送，日后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还是差人传话吧，休书已出，侯爷经常登我相府之门，实在不妥，还是避避嫌的好。”
顾峥脸上讥嘲的笑意缓缓敛起，两眼深沉的凝着席灵。
一个荒谬的想法腾空跃出脑海。
这女人……
不是欲擒故纵……
那休书，是真的。
他二人本是青梅竹马，可某日她却带着侍卫闯入侯府，找到他爹娘通敌叛国的证据，将他爹娘送上断头台，后囚禁他妹妹顾蝶，逼他娶她为妻，为了控制他，至今不告诉他顾蝶下落，叫他每日活在炼狱，生不如死。
可有朝一日，她却突然离开。
像是一直勒着他脖颈，叫他喘不过气的藤蔓一瞬抽走。
他本该庆幸自由来临，本该连醉十日庆祝一番，本该……
预想了千百次自由来临他该是如何的开心，但眼下，他却并没有那种欢喜的心情。
反而觉得有些迷惘，连他自己都觉得想不通……
真是得了吃心疯！
莫大的怒火迅速从小腹涌上脑海，烧的他两眼通红，也不知是气席灵的态度，还是气自己被放过，竟然没有感觉开心。
放在桌上的两手紧攥成拳，他声音几乎从齿缝中磨出来的。
“好，既然二小姐要断的干脆，那就大方一点，告诉我妹妹的下落，不要找借口敷衍我，蝶儿平安回府，不必二小姐说，本侯自然永生不会再踏入相府半步！”
他竖起三指起誓，眼底的坚决，如同锋利的刀剑，要斩断他与席灵的纠葛。
席灵眼神冷漠，却夹杂着几分认真。
从顾峥进屋以来，头一回正眼看他。
“关于令妹的事，我最后一次回应侯爷，虽然当年用令妹逼迫侯爷，但是令妹非我囚禁，她的下落，我确不知晓。”
“你说……什么？！”
顾峥只觉当头一棒，两耳嗡嗡作响，两脚也站不稳。
紧接着像是怒火上浇了一盆热油，烧的更加凶猛，两手指节捏的噼啪作响。
看他情绪激动，席灵眼角余光飞快瞟了一眼守在床榻的杜鹃，杜鹃会意，将辞君包裹的严实，抱起快步出了门。
席灵正色起身，看着顾峥，“我知道侯爷这么些年一直派手下在暗中寻找顾蝶下落，若顾蝶真是我藏的，那么必定会有蛛丝马迹，可是没有，不是吗？”
顾峥惨笑一声，俊脸因情绪激动而开始发红。
“是啊，你说的对……可若是蝶儿死了呢？那要本侯如何去寻蛛丝马迹？！”
席灵蹙眉，眼底多了丝无奈。
他不信她。
“信不信全由侯爷做主，我话已至此，侯爷自便。”
说完，举步要走，下一秒，却被顾峥拽住她衣角。
他双眼通红，有血丝缠绕，喉头似是有火炭灼烧，艰难上下一梗，启唇。
“席灵，就算看在幼时的交情上，本侯……求你，告诉我蝶儿尸骨何处……”
这么些年，席灵未曾见顾峥向她低头，这，还是头一回。
为了他妹妹的下落。
“我方才说的，皆是实话，侯爷不信，我没办法。”
她那日一身红色长裙站在武安侯府门口，捏着顾蝶的簪子逼着他娶她。
可如今却说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席灵，戏耍本侯，很有趣吗？”
顾峥手上力道陡然增大，像是要捏碎席灵的骨。
“若有一日，本侯寻到蝶儿尸骨……本侯，要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