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起伏,银装素裹。
大雪过后,永乐村显得更加安静祥和。
此时距离钟延来到村中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房间内,钟延依旧沉浸在梦境中,经历着第八次复活。
六百年,“我钟延要走,谁敢拦我?!”
三千年,“某今天想杀人,你宗门这么多弟子在这,帮帮忙。”
一万年,“哈哈哈...空老魔,钟某在极乐殿等你,快点来还能赶上吾与诸位夫人春宵一度的好戏,哈啊哈哈......”
三万年,“好大的阵势,十绝困仙阵外加五大仙尊,未免太瞧得起钟某!”
......
“我还会再回来的!”
随着一声愤懑却暗藏自信的吼声,茫茫识海中那些凌乱的记忆形成的丝线重新归于混沌,与识海天地融合。
如果有人能探查到他的识海,就能看到其中有一罗盘正不断缓缓盘旋着,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白色光芒。
与此同时,一股从悬崖坠落的失重感充斥着钟延整个身体,让他猛地睁开双眼从床榻上坐立而起!
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环视着房间内的环境。
先是眼神警惕,然后目露迷茫,接着恍然明悟,最后一脸古怪之色。
“这应该是......永乐村,风奇的住所?”
钟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心道:不是梦,是穿越复活八次的记忆!这是第九次,也是最后一次!
突然,他的眼神锐利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气势从他身上爆发开来,又瞬息收敛归于平静,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
八次复活,八世记忆,温馨、感动、悲伤、热血......一幕幕难忘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盘旋。
“这一世,不会再重蹈覆辙!”
此时,他的气质与穿越到荒野时,完全不一样,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良久。
钟延收回心神,因沉浸记忆而产生波动的情绪才如潮水般褪去。
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之前在荒野时的那种‘似曾相识’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记忆的彻底融合,让他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现在他这具身体一丝修为都没有,但内心深处却有着强大的自信。
他伸展了下身体,掀开厚重的被褥下榻,走出屋子。
院子里白茫茫一片,积雪有一尺来深,中间一排脚印延伸到外面。
“不知这次昏睡了多久......”
钟延看着远处天边连绵的雪山,脑海里搜索着关于永乐村的人与事。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院门外传来簌簌声。
钟延心里一动,注视过去。
裹着兽皮大衣的风奇走了进来,见到钟延后脚步略微一顿,眼中闪过诧异之色,显然没料到钟延这会儿醒来。
这一个月,钟延状态一直没有什么变化,期间还请过闭关的五祖前来查看,依旧无法预料具体的苏醒之日。
继续迈步走到近前,风奇语气平淡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因为此前有过风阳神识探查被反弹的教训,又被五祖郑重提醒过,虽然他对钟延身上的古怪很好奇,却没再敢用神识去查看钟延的身体。
“很好,感谢老丈仗义相救。”
钟延拱了拱手,露出温和的笑容:“不知我睡了多久?”
风奇盯着钟延,眯了下眼睛。
重伤初愈,在陌生的环境醒来,面对自己这样一个面貌丑陋恐怖的陌生人,不但没有丝毫惧怕,还能笑出来!
而且,修士对于普通人,有种天然的压制,更何况风奇此时还故意释放了一丝威压。
这根本不是一个凡人少年应该有的表现。
还有,那双眼睛,给风奇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而事实上,钟延对风奇的相貌也不敢恭维,只不过他已经在记忆中知晓,并且知道风奇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表现地如此平静。
“一个月整。”
风奇说到,径直往屋里走,“进来吃点东西。”
钟延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闪了闪,跟了进去。
一碗热汤、一盆野菜、一块硬邦邦的兽肉。
味道很不咋地,但钟延却吃得津津有味,太久没吃东西了,自然吃什么都香,这段时间都是风奇输送灵力维持着他体内所需的能量。
钟延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不时瞥向风奇,感觉既陌生又亲切。
他对自己现在的状态也有点奇怪,心里感觉有些别扭。
怎么说呢,一个二十岁的灵魂,穿越到一个十三岁的身体里,却拥有相当于八世,将近五万年的记忆。
这就导致他原本有些跳脱的性格经常会因为记忆的强烈带入感,而产生性格、思维错位。
这就好比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将自己完全带入某种电影里面的情节,既有自己的思想,又能完全体会到主人公的感受。
啧......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反而能弥补他性格上的不足,遇到事情能够快速冷静下来。
对于这一点,钟延很有自知之明——记忆中第一次穿越过来,时时刻刻警告自己要‘苟’,结果还是把自己‘浪’没了!
“嗨~呃~”
钟延畅快地打了个饱嗝,抹了把嘴,看向低着眼睑靠坐在木椅上的风奇。
这家伙早过了辟谷期,家里却随时准备着凡人的吃食。
如此难以下咽的东西,自然不是为了享受,足见风氏在世俗中融入得够深。
“演得还挺投入,搁原来世界个个都是影帝。”钟延在心里评价着。
整个永乐村过千人,有一半以上是修士,却都过着凡人般的日子,低调不问世事。
在不知道底细的外人眼里,这就是一个有点神秘的普通山村。
钟延也是在记忆中的第四次复活后,才得以知晓此村的不简单。
而今,他第九次复活归来,对风氏的跟脚有了更准确的猜测,并开始考虑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多谢老丈,我吃好了!”
风奇看了过来,“若身体无大碍,你便尽快离去吧。”
“好!”
钟延早有所料,果断点头。
他知道永乐村的规矩,极少接受身份不明的外人,一般途经此地的路人到村中借宿,都必须在七天内离开。
像他这样明显被追杀的人,能待一个月还是因为一直昏迷着。
不过,他可不想这么一走了之,永乐村有他需要的东西!
于是,钟延顿了一下,盯着风奇突然补充了一句:“我师尊让我转告风缈,风氏该准备出世了。”
风奇豁然起身,脸上的刀疤显得异常狰狞。
由于内心太过震惊,灵力外泄使得那厚重的兽皮衣摆都鼓动起来。
他上前一步,冷声问到:“什么意思?你师尊是谁?!”
也难怪他如此失态,风缈是谁?
风氏五祖!
连风氏族人都没几个知道的存在,现在竟然被一个外人说出口。
他只是偶然救下的钟延,一直昏迷至今,就算此前偶然得知永乐村的姓氏,也不可能知道五祖的名讳。
更何况,因为风阳的那次卜卦,之后找人去查过钟延的信息,只是一个小小武道世家的小子,此前与永乐村没有任何交集。
钟延面色苍白,内心小慌了一下立马稳定心神,毫不在意那股笼罩全身的威压,他有足够的底牌风奇不会出手。
他起身度步到门口,负手而立看向天空,高人风范十足,开始胡编乱造。
“我师尊的名讳不便透露,他早已知晓我钟家有难,此乃命中注定无法化解,而我却有一线生机。师尊有言,获救之后,只需跟施救者那般说话便可。”
风奇目光闪烁,再次想起那天算卦时的场景,心下已然信了几分。
钟延转身,拱手行了一礼,“再次感谢搭救之恩,他日定当报答。叨扰多时,小子今日便离去。”
“等一下。”
风奇转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袋子。
钟延认得,正是他穿越过来时摸尸得来的那个储物袋。
“你身上的东西全都在这,还有一些干粮。”
风奇将储物袋递给钟延,又提醒道:“追杀你的人应该来自‘噬魂’组织,到村里打听过。”
“谢谢,我会注意。”
关于这点,他记忆中有更详细的情况,要让仇人死第九次还得等他能力上去再说。
钟延打开储物袋瞧了瞧,眨了下眼睛问道:“前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风奇一直观察着他,瞧见他的神色,感觉有种不太厚道的意味,却还是道:“你说。”
钟延脸不红心不跳,“可否借些灵石与我,他日定当如数奉还...算利息也可以!”
一贯面无表情的风奇,此时不由得眉毛一挑。
借修炼资源虽有些唐突却也不算太意外,他查过钟延的身体,有灵根资质,能修炼。
只是,一开口就要灵石,让他有种被狐假虎威趁势打劫的感觉。
要知道,如今天地灵气越来越稀薄,灵石是最珍贵的修炼资源。
很多小修士几十上百年都不一定能积累到几块下品灵石。
这种消耗品基本都掌握在了宗门和各方势力当中,平时很少见到。
另外,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对风氏的了解恐怕不止一句‘师尊传话’那么简单,不然眼神不会那么笃定,自己是修士,还能借出灵石给他。
当然,他可以不借,但对钟延以及他身后的师尊颇有存疑,想暂时稳住结个善缘。
于是,风奇也不再隐藏,朝屋里招了下手,一个储物袋便被摄入手中,取出两块灵石递给钟延。
钟延一脸笑吟吟接了过来,还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中的储物袋。
风奇嘴角一抽,犹豫了下,直接将储物袋丢了过去,淡淡道:“东西不少,财不外露,你自己小心点。”
别看他长得凶神恶煞,经常一脸冷漠,但钟延却知道他是个心软良善之辈。
将储物袋挂在腰间,钟延这才郑重拱手道谢:“多谢前辈倾囊相助,小子这便去了。”
说完就转身朝外走,生怕风奇反悔一样。
风奇神识一直锁定着他直到出了村,才一个闪身在原地消失。
片刻后,一个较为宽敞的大厅里,风奇的身影凭空出现。
正在写字的风北一怔,放下笔急问:“五爷,出了什么事情?”
一般情况下,风氏族人日常活动都不展露修为,此时风奇瞬移到此,显然是出了要紧事情。
风奇不答反问:“族长什么时候出来?”
自从上次给钟延卜卦遭反噬,风阳就一直在闭关,将村中一应事务交给了风北。
风北面露担忧:“爷爷没说,恐怕上次伤得不轻。”
风奇将钟延的事情说了一遍。
风北听完,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道:“五祖之前出来过,这会儿应该还没进入深沉次闭关,要不......”
话未说完,两人耳边便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何事?”正是风氏五祖风缈。
风奇传音将事情告知,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回复,又问:“五祖,要不要派人跟着他?”
“无需。”
风缈回复,过了一会又道:“等风阳出来,风北你出去走动吧。”
风奇和风北皆微微躬身朝某个方向行礼。
低垂着脑袋的风北,眼神异常明亮,一向被长辈族老赞作‘稳重’的他,此时心情激动到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终于可以行走天下了么!
另一边,出了永乐村的钟延,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绕着整个永乐村外围漫步。
他神情轻松,悠然惬意,似在欣赏这一片的雪景。
钟延知道此时肯定有数道神识盯着自己,但他并不在意,一步一个脚印,走走停停。
最后,到了东侧的一座山头,往下眺望整个山村。
他没修为,看不出具体,但对照脑海中的记忆,还是能判断第八世的猜测应该没错。
在风中站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夜幕降临,钟延才转身下山。
然而,他却是朝着村头的方向走。
意欲何其明显。
村口牌坊右侧有间木屋,是永乐村站岗守卫的休息室。
今日轮值的风铃蹲在墙角,一手端着大碗,一手举着一大块兽肉啃着,毫无十七八岁女子该有的形象。
瞧见钟延回来,她立马站起身来,将碗搁到窗沿,口中还继续嚼着食物。
因为钟延到永乐村后一直在风奇家中昏迷没走动,所以村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来过。
而风铃恰巧是其中之一。
等到钟延到了近前,她开口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钟延看着前方膀粗腰圆的风铃,指了指天,露出纯真笑脸:“天色已晚,我想到村中借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