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口中喃喃道。
声音微乎其微，没有其他人听到。
但他自己心中却是波澜万状。
烈火煎熬，去污存清。
最后得酒中真液。
这岂不就像自己征伐天下的这些岁月？
多少仁人志士，途中变节，叛变，乃至反戈一击……
多少咱的兄弟子侄战场洒热血，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
若非自己心狠了一把，怕是现在连性命也不在了。
何况来看孩儿？
但有些事情，尤其是夺取金陵城之战，差点被元军包了饺子。
还好元庭腐败，紧急撤了。
此事上位却不知该如何向孩儿去说。
郭天旭再怎么样，也是他义父的长子啊……
一饮而尽。
这神情被马夫人、徐达，还有汤和察觉，也是轻轻一叹。
方才公子的那番话。
结合上位这个表情，想到了什么事情，不问可知。
一时间也纷纷埋头品酒，不敢多言。
……
牛一平看着上位的神情，似是有些恍惚。
不过喝酒喝的飙泪也是人之常情，牛一平也没有在意。
“酿酒如酿人啊。”
“道德经曾云，国家纷乱，有忠臣。但三分钟热度容易，能一生初心不改者又有几个呢。”
“如张士诚、陈友谅等辈，昔年是多么好的兄弟、一起起事，反抗暴*平定乱世，也算是为天下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尽自己的力量。”
“可是后来呢？哼。”
牛一平也喝了点酒。
这一说就进入了对抗模式，无所顾忌起来，互相牵制打压，元庭也是看蒙圈了。
看到义军只见如此情形，元庭竟然不插手，想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点评起当今皇帝，那简直是，装逼的货色，朝野上下为了活命，百般糊弄。
朝堂之上，说关就关，说啥便杀，弄的整个朝廷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上朝如判刑。
大臣的待遇如此，更别说是老百姓了。
“真正做事的被降级，关押斩首，阳奉阴违的即便屡屡战败也是事出有因。”
“黄河泛滥，朝廷虽名义出钱修缮，但是钱却来源于百姓，弄的民怨四起，灾祸不断。”
“后期朝廷强制征收，一户必须出一个人做苦力，没有可以需要用钱来抵。”
“后来更是笑死我。中原百姓揭竿而起，本地官府连个屁也不敢放，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一个月能丢几百里江山。”
“朝廷所派将军都是常败将军，废物一堆，居然也能一直领兵。”
“所以说，这世道就这样。大浪不一定淘沙，也可能会把王八捧到天上。”
牛一平越说越上头，几乎有些口无遮拦了。
有些奇怪的是，并没有人让他“慎言”，反而纷纷目光惊讶，有些呆滞的看着他。
这个现象无疑有些奇怪，其实根本不像寻常百姓怕麻烦的反应。
不过牛一平现在也是上头了，还真没注意。
在眼前的这些人看来是把他们当自己人了，真是不吐不快啊、
……
其实前世牛一平喜欢历史，结合他学习的经历，对历史的发展已经基本掌握。
哪个团队里没有蠢货，更不要说是如此错综复杂的军队了？
此刻也不管那么多了，就是要重拳出击！
“要我说，就是义军内部不要出现纷争，矛头指向北方的蒙元朝廷，非得窝里斗我看真是老糊涂了。”
“元庭，仅宠幸孛儿只斤，将天下之人分为四等十级，且不让汉人入朝，更别说是寒门子弟了，老百姓世代都没有活路——这是嫌铁打的江山太牢固了，又想来一波天下大乱了？”
“还好朱元璋够狠！”
“面对义军内部的混乱局面，能灭便全部灭掉，逐渐壮大自己的队伍。”
说到这，牛一平想起几个史书中的小细节，不由微微一笑。
“百姓嘴上不说，谁适合当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义军所到之处老百姓做饭欢迎，还帮助隐瞒，只要给钱，有些元军自己的士卒也直接假装没看见，两眼一抹黑！哈哈！”
“所以各位也不必那么悲观，要知道……”
“君如舟，民如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能统御万里波涛的，终究是为民请命的天子！”
牛一平慷慨激昂的已经说完毕了。
兴头过了，突然也清醒过来。
尼玛，我刚才干了什么。
我在几个没见过几次的客人面前，大谈朝中政变的事，大谈如今战局？
这几个货不会举报我吧？
他们现在可还是一方霸主，就喜欢送人头看看朝廷反应。
牛一平一下子还有点慌，虽说自己也不怕举报——来了这么多年了，想跑路还不容易？大不了去西域，照样当个富家翁不成问题。
不管在哪都有饭吃，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毕竟民间三观还是比较朴素的，跟自己这种，在网络时代见惯风云的年轻人不一样。
上位干的再漂亮，那郭天旭好歹也是自家兄弟。
就见死不救了，始终有人觉得手足相残不好。
自己这么叫好，到时候可能会被天下人议论啊。
不过在郭天旭葬礼上，上位狠狠的苦了一场，不狠狠的表演了一场，如今看来是天衣无缝的。
一时间有些心虚，牛一平只好喝酒掩饰，不去看众人的眼神。
但……
半杯酒下去。
牛一平却发现，这几人都愣愣的看着自己。
上位还有他夫人，还有徐达，以及这个青年……
四人全都眼眶红红的。
上位此刻感慨万千。
他等于间接杀了亲兄弟，那姓郭的也算是咎由自取，处处跟大帅作对，平生就怕无人能理解。
无论在大殿，还是私底下，虽然不敢明着议论，但暗地里还是放着上位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
多少年素未谋面的孩儿，却是站在自己一边……
长孙皇后也激动啊。
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啊！
……
至于徐达，他简直都要当场哭出声了。
金陵城之战，他是主力策划者！
天下有几人能理解。
他们这群人之所以使用围魏救赵，真不是利欲熏心，乃是为苍生求活？
为朱大帅策划，那时8万主力而且是全军的精兵，最后只剩下不到5千人了。
伤亡之惨重，历战罕见。
因为这件事，徐达早已做好了背上骂名的准备。
谁知这个还未与上位相认的公子，居然能理解自己。
更明白他们的用心。
对于此刻的徐达来说，他仿佛不再是军中大将。
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件事。
此子必成大器！
若是有朝一日，这公子真被立为储君，登基执掌……
他徐达没说的，
古人云，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是也！
……
只有汤和十分惊诧。
卧槽，我特么出身勋贵之家，从小饱读诗书。
可这件大事，自己也只是被裹挟而已。
从来没想明白过，只觉得上位比那个值得追随。
但是心里始终有个疙疸。
谁知道，上位遗落在外的这位公子，明明是医者出身。
不仅幼龄便凭着自己活了下来。
这见识，这思虑，更是比自己强了不知多少倍，在他看来完全是殿中李善长、刘伯温这几位重臣的水平啊。
这人和人差距也太大了吧？
上位别说比自己了，怕是天下的青年才俊加起来都未必赶得上啊！
……
许久过去，上位终于平复了心情。
牛一平看这几人神情激动。
心里大约猜测着，可能这几位也是上位的支持者吧。
于是放心了不少。
唤来蓝耳斟酒。
牛一平再次端起酒杯，笑道，“今日所言，颇有悖乱之处。几位可不要外传啊。”
“万一被皇帝听见，搞不好在下可就得跑路了！”
牛一平这么一说，上位顿时哈哈大笑。
“狗屁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