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惨叫。
躺在床上的陈北猛然间惊起,随即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剧痛。
扑通一声。
巨大的痛苦让他刚刚立起的上半身,又重重的摔了下去。
床上。
陈北喘着粗气,眼皮沉重的像是压了一座山一样。
他早已泪流满面。
“凡凡,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
“凡凡,不要死好不好?爸爸错了,爸爸答应你一定把妈妈找回来,爸爸以后一定会做一个称职的好爸爸。”
“医生,求求你,医生,你再想想办法,我女儿一定还有救的。”
脑海中。
刚刚发生的一幕幕,仿佛放电影一样,一个接一个画面在眼前闪过。
陈北跪在医生面前,苦苦哀求。
icu病房上,一个花季少年,本应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瘦的皮包骨头,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的管子。
这已经是医生,下达的第三次死亡通知。
癌症晚期。
回天乏术。
“病人长期营养不良,心理上也有一些问题。之前的几次救治,病人甚至毫无求生欲望。”
“真不知道你这个家长是怎么当的。”
“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家属,准备后事吧。”
咚。咚。咚。
陈北一次又一次的给医生磕头。
脑门磕破了,鲜血糊了一面。
可视线里,几个医生护士只是叹息了几声,然后径直的打开门,走出去。留给陈北一串背影。
他绝望了。
……
……
“粑粑。”
“粑粑醒了。”
“粑粑,你怎么哭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稚嫩的童音。
床板上,陈北头痛欲裂,但意识开始渐渐苏醒。
他费力的将眼皮睁开一条缝,一个年纪只有三四岁大,模样清秀、可爱,头发却乱糟糟的,也许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发质像是杂草一样,枯黄、没有光泽。
小女孩眼巴巴的望着床上的陈北,身上穿着满是缝缝补补的破旧衣裙,长期不健康菜色的小脸上三分惊喜,七分畏惧。
陈北一时间呆住。
“这个小女孩……是凡凡小时候的样子!?”
出现幻觉了吗?
下一秒。
陈北瞳孔骤然一阵紧缩。
目光中。
小女孩见爸爸一直不说话,似乎有些急了。一只小手小心翼翼的探了过来,放在陈北脸上。
小巧、温热、柔软……
真实的触感,让陈北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住。
是真的。
不是做梦!
陈北双眼豁然睁开,上半身也坐了起来,忐忑的打量着四周。
房梁很破,也不知多少年头的沉木,黝黑发亮。
墙壁上,墙粉已经大片大片的脱落。
家具也少的可怜。
一张床、一张餐桌,几把瘸了腿的凳子。
唯一新的东西,应该是墙上挂着的一个日历。
陈北下意识的朝日期看去。
2000年,六月7日。
农历:五月初六
日禄:寅命互禄 癸命进禄
宜:嫁娶 作灶
忌:开市 破土
吉神在南。
凶煞宜忌。
陈北脑海中轰的一声。
身体都在轻微颤抖着。
他重生了!
当天,他因为女儿的病情,急的昏了过去。
然后……就这么重生了。
重生到女儿小时候。
今天是,2000年!
“粑粑不要哭了好不好?”
“妈妈去给粑粑借钱了。”
“凡凡也有钱,全给粑粑。”
小女孩笨拙的从衣服上的口袋里,掏出来一把毛票。
有一毛的,有二毛的。
一共是,七角钱。
小心翼翼的放在枕头边上,眼神恋恋不舍。
那是她仅有的积蓄,是妈妈答应,过年给自己买花头绳的钱。
床上。
陈北仿佛要死了一样,大口喘息着。
内心,惊涛骇浪。
不只是再见到自己的女儿。
更是因为女儿的一句话。
她刚刚说——妈妈。
是了。
现在是2000年。
凡凡是有妈妈的。自己也有老婆。
那个让陈北,愧疚了一辈子的女人。
苏婉。
她还在。
还没有彻底的对陈北绝望,从此离开这个家,往后余生再无音讯。
陈北呼的一下从床上站起来。
这个举动,吓了凡凡一跳,小女孩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她粑粑,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鹌鹑。
陈北一只手摸了摸凡凡的小脸。
真的是骨瘦如柴。
比前世,那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花季少年也差不了多少。
陈北忍不住又是一阵愧疚和自责。
他甚至不敢抱一抱女儿。
前世。那个医生骂的很对。
自己,确实不配当一个父亲,当一个丈夫。
对家人漠不关心,整日沉迷赌博,酗酒。
前世的陈北就是一个废物、垃圾、畜生。
一直到女孩查出了癌症,陈北才幡然醒悟,可惜为时已晚。
至于凡凡的妈妈。
陈北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女人是怎么忍受这种人渣,整整忍受了四年。
最后,要不是陈北实在无可救药。她甚至,可能一辈子就这么和陈北过下去。
从枕头边上,把几角钱拿起来,动作笨拙的塞到了凡凡手上。
“凡凡饿了吧,爸爸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凡凡点头。
她确实饿了。
但又摇头,小脸一副认真的小模样。
“妈妈说,家里没多少吃的了,凡凡要省一点吃,一天只可以吃一顿饭饭。”
一顿饭?
陈北的心,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对了。
他想起来了。
昨天,陈北又是喝醉酒了回家,因为欠了赌债,一回来就翻箱倒柜,还动手打了凡凡,嚷嚷着要卖了这个赔钱货换钱。
那个女人见陈北疯了一样,只好苦苦哀求,答应出去给陈北借钱。
原本是不放心把凡凡和这个人渣一起留在家里的。
但天都黑了。
怕凡凡和自己出门太危险,临走前,那个女人面无表情的回头叮嘱道:“我一定会借到钱,你不许再打凡凡了。还有,你如果真的把凡凡卖给别人,我会杀了你,然后自杀。”
那一刻的决绝,让陈北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啪。
啪。
陈北给了自己两耳光,让宿醉之后的自己清醒一些。
弯下腰,把凡凡抱到了床上。
“凡凡乖,爸爸给你做饭吃。从今天开始,我们每天都吃三顿饭好不好?”
“好。”
凡凡肚子早就饿扁了,一听有三顿饭吃,高兴的直拍手。
陈北又叮嘱了几句,检查了一遍米缸,米缸里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米。而且,这仅剩的大米,竟然还是一少半的米,一多半的沙子。
费了好半天的劲,把米里的沙子淘出来。
煮了粥。
估计也就能煮三碗稠粥,肯定是不顶饱。
灶下的火烧的正旺,陈北也不担心,推开门,径直走出门去。
要是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个季节,芦苇荡里,正是野鸭子扑腾着乱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