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今夜难眠
入夜的东宫,灯火辉煌。
虽说还在守孝期间,饮宴不能举办,但新皇登基,召见几个亲厚的臣子商议一下国家大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大事有三:
一,确定先皇的陵寝乾陵的完工日期,以便早日让先皇入土为安。
二,何时举办正式的登基大典,确定年号,册封后宫,明告天下。
三,天后何去何从。
第一件事看起来很重要,其实是最容易解决的。
陵寝之事,在先皇抱恙之时,天后就已确定好吉壤,并命韦待价为山陵使,主持修建乾陵。目前进展良好,没什么太多需要担心的。
李显问:“何时能修建完成?”
领吏部尚书、领司空(代理)韦待价回道:“六月可完工,七月即可交付使用。”
李显点点头:“百善孝为先,韦尚书一定要按时完工才好!”
韦待价拱手:“臣不敢不尽心。”
李显又道:“韦尚书与皇后都出自京兆韦氏,咱们其实是一家人,何须如此拘礼?”
第二件事,似乎也很好办。
有先皇遗诏在,李显登基是水到渠成的事,册封太子妃韦氏当皇后、其他侧妃为皇妃,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今天李显想说的不是皇后的事儿,而是他的老丈人韦玄贞。
“朕意,擢升韦玄贞为豫州刺史,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裴炎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韦玄贞原本只是个七品的普州参军,如今已经贵为国丈自然是要水涨船高的。擢升为四品的州刺史,虽然有些突兀,但也没什么可辩驳的。
毕竟,皇后的母家官卑职微,伤的还是陛下的脸面。
第三件事,最难办。
按照传统,新皇即位,老皇帝的那帮女人都应该送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养老,皇后改称太后,妃子改称太妃。
可问题是,天后会同意吗?
新晋豫州刺史韦玄贞说:“祖制如此,由不得任何人例外!”
准皇后韦氏说:“陛下贵为天子、口含天宪,谁敢不从?”
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但李显的心里还是没底,把目光瞥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中书令裴炎。
毕竟,裴炎是先皇指定的辅政大臣,代表的是先皇一系的支持者,代表的是与京兆韦氏同级的超级世家,河东裴氏。
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关中四姓”已有两姓握在手中,今后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容易许多。
裴炎沉吟了一下,说道:“臣唯陛下马首是瞻!”
“好好好!”
得到承诺的李显,一连声说了三个好,随即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天后为我大唐为朕操持了一辈子,也是时候享享清福了!朕意,自明日起,朕与皇后居徽猷殿,处理政事皆在贞观殿。太后嘛,就继续住在上阳宫罢!”
做为东都洛阳的核心建筑,贞观殿是当之无愧的正殿,徽猷殿也是正经八百的帝后寝宫。先皇和天后,以前也是这么居住的。
所以,身为帝王的李显要把自己的办公室从东宫挪到董事长办公室,好像也没毛病。只是,这其中的深意嘛,大家都是社会人,就不用说的那么清楚了吧?
新旧交替之际,今夜,注定难眠。
李显因为走上新的工作岗位而彻夜难眠,李余也很难眠。
他倒没什么雄心壮志,想在大唐这段波谲云诡的时期建立一番功业,实在是因为,特么的太冷了啊!
穿着个屁用不顶的夹衣,灌了一肚子清汤寡水的稀粥,听着鬼哭狼嚎似的寒风,李余觉得实在是生无可恋。
前世虽然天天享受福报,但办公室有空调,租住的小房间里有电暖气,高兴了还能麻辣烫就酒假装幸福的小酌一杯,啥时候需要靠抖来取暖了?
“福伯,生火!”
“郎君,家里没炭了,早就没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福伯难为无炭之火。
跟福伯挤在一起,两个人抱团取暖吧,李余没那个爱好。更何况,福伯还有个内人,就那个熬粥的只能把饭做熟的妇人。
“别睡了!起来……起来把那些破门窗给拆了生火!”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府好歹也有几间破房,年久失修的,还不如直接拆了取暖呢?
“郎君,事关王爷的脸面,万万不可啊!”福伯是个死心眼,坚守冻死不拆屋、饿死不讨饭的恶习。
“拆!必须拆!我看谁敢拦着我?”
什么皇家脸面,什么酸枝木、花梨木、金丝楠木——呃,这个金丝楠木的还是可以留下的,赶明儿送到当铺里换些钱也是好的嘛。
叮叮当当,乒乒乓乓,一阵砸下来,温暖的小火苗就燃起来了。
“真暖和啊!”
看来,木讷如福伯也逃不脱真香定律。
李余很是大方的一笑:“多拆一些,把你屋里也生起火。今夜咱们就先这么过,明儿一早你就把天后赏的那几匹绸子给卖了,换点吃的和煤,呃,也就是石炭。”
“不行啊!千万不能这么干啊!”
就像是李余要卖他的婆娘一样,福伯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极力反对,而且理由还很充分:“天后所赐,不能轻易变卖。卖了,就是大不敬的罪名。而且,石炭那东西,炭气太重容易中毒,只有那些实在活不下去的穷鬼,才用那东西啊!”
“你是不是对咱们的现状有什么误解?咱们就是那个穷鬼呀!”
劳资现在都快冻死了,还留着那丝绸,等着做寿衣吗?
而且,买点石炭做个蜂窝煤,弄个带烟囱的煤球炉子,很丢人吗?
至于天后所赐之物是否能卖,李余没多想。料想以天后的慈悲心肠,一定见不得老李家的人被冻死吧?
丝绸,必须卖!
石炭,也必须买!
否则,只怕还没等到天后那五十米的大刀挥起,他就被冻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