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婧原以为,白兰儿真的只是三分热度,但没想到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午,她便恢复了正常。
准确来说,正常二字她用得有些心虚。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白兰儿现在的状态根本当不得这两个字。
不是说她不努力,相反,是更加努力了,整个人就好像是憋着一口气一样,也不知道是在跟谁争气。
悄悄看了眼身旁垂眸看书的白兰儿,钱小婧不敢多说话,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免得会打扰到她,那真的是一种罪过。
只是,还是有些担心的,兰儿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怪怪的,眼睛很红,似乎哭过的样子,可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是值得她哭的。
白兰儿也感觉到了她的打量,侧头小声问道:“怎么了?”
钱小婧摇了摇头,总感觉这句话应该是她问她的才对。
看她的脸色,白兰儿大概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却是没有解释,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昨儿晚上一夜辗转未眠,她现在心里很乱,很慌,所以只能让自己变得忙碌一些,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下课之后,白兰儿并没有回兰苑,而是到了她爹娘住的地方,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爹就把她扔到了很偏远的兰苑,美名其曰那儿清净,可以让她安心学习。
啊呸,也亏得他能想出这么不靠谱的借口来,要不是她贴心懂事,哪里能平安长大。
这么多年了都没给她生个弟弟妹妹的,真是没用。
白克被她鄙夷的小眼神弄得一头雾水,他今儿个,好像没干什么蠢事吧。
正疑惑间,就听她幽幽道:“爹,不是我说你,你说你占着娘亲有什么用,你这是浪费你知道吗?这是很不道德的事情,难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白克一听这话就气得直跳脚,“不会!”
说完狠狠瞪着她,“我明儿个,不,一会儿就去给你找个婆家,有多远嫁多远。”
常玉儿走上前,很是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呢,把闺女嫁远了你舍得?”
舍得。
不过这话他也只能想想罢了,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讨好地看着她,“当然舍不得了,兰儿可是咱们的心肝宝贝呢,我肯定给她找一个近点儿的,知根知底的,倒也放心。”
他这话简直说到常玉儿的心坎儿里了,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他们只有兰儿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要是真把她嫁到远的地方去的话,她是很不乐意的,虽然女儿嫁出去后也可以回来,但一来不忍心女儿长途奔波,二来担心婆家那边的人会有所不满,说她偏心娘家。
说这话的时候却不曾想,媳妇也是由娘家养大的,这个世界对女子总是多了几分不公平的。
“唉,兰儿要是能嫁到青州便好了,日后见她也方便些。”
白克也是赞同地点点头,“有机会我去试探一下看陶小子愿不愿意娶了兰儿。”
听到这话,白兰儿刚喝到嘴里的水“噗”地一声喷了出来,随意用袖子在嘴上抹了一把,不敢置信道:“爹,你说什么?!”
“瞧你这高兴的,放心吧,就算是砸锅卖铁,爹也会想办法让陶小子娶你的。”
白兰儿无语了,敢问您老人家是从哪儿看出来我这是高兴的,明明就是惊吓好吗?
相比于粗枝大叶的白克,常玉儿多了几分细腻,明显感觉到白兰儿并不是很乐意,略略思索了一下,说道:“其实我看品竹更好一些。”
对于这个人,白克下意识地便拒绝了,“哼,休想!他于家人别指望能染指我家闺女。”
瞧这话说的,还真是不好听,真该让那些很崇拜他的人过来看看,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白兰儿都不忍心看他了。
常玉儿也是拍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
百科有些不乐意,嘟囔道:“反正他们于家人就是不行。”
不过,她怎么听这话里有话呢,敢情他不满的不是竹子这个人,而是他这个姓?
这是哪门子的理由?
不过,要是嫁给竹子的话,还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哼,他还想利用她来着,是个坏人,她才不要嫁给讨厌的竹子呢。
白兰儿很是坚决地想着,却忘了人家于品竹也没说要娶她的好吧。
“行了行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知道丈夫因为一些事对于家人的态度不是很好,常玉儿赶忙岔开话题,“对了,我听夫子说,兰儿这几天很用功啊,看来我们兰儿真的是长大了。”
白兰儿笑嘻嘻地扑到她怀里,“嘻嘻,我再大都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呀。”
白克拉着脸拎着她的脖子把她提到了一边,“天气暖和了,你这小棉袄也该退下了。”
白兰儿阴阴一笑,“爹您热啊,那我给您降降温吧。”
说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又蹭上前,扯着常玉儿的袖子,摇晃道:“娘啊,我今晚想跟您一起睡。”
说着,还嘟着小嘴巴,作撒娇状。
白克嫌弃地看着她,都老大不小了还做这么恶心的动作,他家娘子那么聪明才不会上你这个小坏蛋的当的。
然后他就看到他家聪明的娘子点了点头,还用很温柔的声音对他说:“相公,那就麻烦你今晚睡书房了。”
即将要去独守空房的白克:“……”还真是透心凉啊。
虽然这丫头和平日里一样嘻嘻哈哈的,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常玉儿又哪里会感觉不出来她的不开心呢。
孩子大了,烦恼事多了,愿意跟她这个做娘的说说,是好事。
天色还早,白兰儿便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常玉儿也不打扰她,静静地坐在她旁边坐针线活。
一时间二人静默无声,待天色黑了些的时候,常玉儿起身到旁边的书房拿过一个夜明珠过来,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将房间照亮。
这是书院的一个已经结业的学生送的,方便白克看书。
常玉儿看了眼女儿手上的书,是一本诗集,还不错,读诗能陶冶情操,只是这丫头平时最是讨厌这些书的,觉得是无病呻吟。
微微挑眉,这丫头还真是改了性子了。
只是这般,她更加担心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常玉儿看了眼外面黑透的天,将她手中的书抽了出来,对上她疑惑地目光,说道:“天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白兰儿像是刚刚回过神来,看了眼窗外的夜,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二人微微洗漱一番便睡到了床上。
白兰儿很自觉地滚到了常玉儿的怀里,很是眷恋的样子。
常玉儿伸手环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嘴里哼着摇篮曲,就像是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
“娘,你说,做什么事都要做第一吗?”她闷闷地说道。
常玉儿沉默了一下,大概知道了些什么,道:“当然不是了。”
白兰儿抬起头来,眼里满是不信。
常玉儿也不恼,耐心地说道:“这个世上,人人都想做第一,只是这第一终究也只有一个,所以其实很多时候,大家在意的并不是这个结果,而是这个过程。”
“竞争的过程吗?”白兰儿问道。
“对啊。”常玉儿点头,接着说道:“竞争有时候看起来可怕了一些,但不得不承认,它是我们进步所必不可少的。”
白兰儿摇头,“可是竞争也会破坏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大家和乐相处不好吗?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常玉儿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人生来便是有攀比心理的,谁都希望自己是最强的,便会对强者产生自然而然的敬意,只是有的人能够将此作为自己的前进目标和动力,而有的人,却是被嫉妒所驱使,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这是一种堕落啊。”
白兰儿沉默了好一会儿,“那要是用手段呢?若是能运筹帷幄,为自己谋求利益,也是可以理解的吗?”
常玉儿不说话了,她忽然意识到事情或许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坐起身来,她扶着兰儿的肩膀,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严肃道:“兰儿,你要记住,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为了自己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
“那要是别人为了自己做出伤害我的事情怎么办?我也要装作不知道吗?我还要忍让吗?”
她的语气有些冲,带着些质问,也有着迷茫和委屈。
常玉儿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当然不是,你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我们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白兰儿深呼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情绪太激动了,看着娘亲担忧的目光,有些内疚。
“对不起,娘,是我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是娘不好,让我们兰儿受委屈了。”
白兰儿抬起头来,调皮道:“才没有,我爹可是院长,谁敢欺负我!难道想要被赶出去不成?”
常玉儿戳了戳她的脑门,宠溺道:“好好好,没有人敢欺负你,狐假虎威。”
白兰儿很是骄傲地扬着头,“那是,谁叫我命好。”
看着女儿狡黠儿清澈的眼眸,常玉儿想,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兰儿应该是因为方才在书中看到了什么才会问这个问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