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洪家,此时青烟寥寥。
庭院深处,有一方型石台,石台的四个角落设有圆桶,桶中有黄纸在燃烧,台上中间位置盘坐一老者,老者脸上画着彩墨,身批长毛皮袄,围绕他的四周是上千手掌长短的竹简。
巫祭师!
通古今,断未来,是极为神秘的职业,而竹简的数量则代表巫祭师的等级。
台下,洪家一干长老站立,目光锁定在老者身上,神色极为凝重。
某一时刻!
台上的诸多竹简中,突然有一道化为流光直冲天上,老者一跃接在了手里,顺势落在了台下。
“大师,怎么样?”问话的是洪家大长老。
老者轻点了一下头:“所卦之事已有答案,行诺!”
得到老者答复,大长老微微直身,环视了一下场中:“洪无涯无视族规,为一己私利擅离职守,不配做洪家世子,现罢黜世子之位,由洪武继承。”
老者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少年,少年迈步上前,对众长老一拱手:“洪武定不辱使命!”
“为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突然在院外响起。
众人闻声看去,一名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她双眼被白纱包裹,脸色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扶着门摸索着走了进来,因为焦急没有留意脚下,不小心被门槛绊倒,趴在了地上。
这小女孩名叫洪宁,正是洪无涯的亲妹妹,此次听到家族请来巫祭师,以为是要占卜寻找多日未归音讯全无的哥哥,便不顾身上的病赶来,刚刚赶到,不想听到竟是要罢黜哥哥的世子之位。
见到洪宁,大长老眉头一皱,神色不悦问道:“为何在此胡闹?”
洪宁咬着嘴唇,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众人微微一礼,怯声道:“大长老,我哥哥洪无涯是世子,多年来尽职尽着,你为何要无端废了他?”
大长老神色一冷:“此乃族中要是,岂能容你多嘴,下去!”
洪宁脸上浮现一抹倔强,她没有离开,而是鼓起勇气向前走去,站定之后对众人再次一礼,说道:“诸位长老,哥哥已是多日未归,生死未知,就算有再大的过错,也应该先找到哥哥才对,如此轻易的就废了世子之位,这本就不对。”
“放肆!”大长老勃然大怒:“大逆不道质疑天言,与你哥哥一般忤逆难束,再不多家管教,当真是要反了天了,来人!给我拖下去重责十杖,关进冷房两天不得吃食,以儆效尤!”
这时洪武上前一步对大长老一拱手道:“大长老息怒,洪宁如此实属洪无涯对她过于宠溺,疏于管教,这样如何?齐家公子对洪宁青睐有加,近来洪家又有意与齐家结盟,不如将洪宁许配于齐家,强强联合之上再来个亲上加亲,相信齐家是不会拒绝的,洪宁嫁入齐家身为人妻,相信也定能知书达理,可谓一举两得!”
大长老嘴角微扬,点了点头:“那就即刻派人给齐家送去消息!”
听闻,洪宁娇躯一振:“大长老……”
话音刚出,大长老面上出现不耐之色,一挥手,一道劲风将洪宁掀翻在地:“拖下去!”
洪宁身躯娇弱,趴在地上还未等起身,便被冲进来的洪家护卫架起拖向门外。
就在这时,护卫停了下来!
众人目光纷纷看来,从庭院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年,少年穿着皮甲,皮甲由兽皮所制,很是坚韧,可此时已经破破烂烂,胸口位置的三道划痕很是醒目,应当是某种异兽的爪印,而且到处都是血。
来人正是消失了数日的洪无涯!
见到洪无涯,场中所有人眉头不同程度的一皱。
而大长老,目露寒芒,看着洪无涯不知在想什么。
洪无涯刚走进门,目光便落在了洪宁的身上,看着一脸无助面带泥土的洪宁,心头宛如被狠狠揪了一把,神情瞬间狰狞起来:“谁给你们的狗胆!”
话音未落,洪无涯右脚猛的一跺地,整个身躯瞬间来到洪宁近前,一脚踢在右边守卫的脑袋,直接将脑袋踢的在脖颈旋转了一周,接着又是一拳轰在了左边守卫的胸口上,只听咔嚓一声,守卫倒飞而起,直接死在了半空之中,最终远远的落在了石台之上。
鲜血从守卫口中流出,染红了一片石台,台上竹简被守卫身体砸的散落四处,仅仅片刻,场中已是一片凌乱。
见两个护卫已是断了气,洪武怒道:“洪无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我的人。 ”
洪无涯根本没有理会,而是走到洪宁身边,双手将洪宁搀扶起来,为洪宁搭理着身上的尘土。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洪宁一股热泪涌了出来,浸透了蒙在双眼上的纱布,紧紧抓着洪无涯的双臂,生怕一松手洪无涯就不见了似的,同时紧张道:“哥,他们要罢黜你,而且还要把我嫁出去,我不想离开哥哥……”
顿时,洪无涯眼中闪过一抹寒芒:“嫁我妹?你们他妈问过我了吗?没我的同意,我看谁敢?”
洪武双眼微眯,紧咬牙关道:“真是好大的威风,不过你已经被罢黜世子贬为庶人,族中的决定你无权干涉。”
洪无涯凝视着洪武,冷声问道:“嫁我妹可是你的主意?”
齐家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洪宁的主意。
之前一次,齐家大公子差点被洪无涯打残,从那之后就怀恨在心,不敢正面找洪无涯的麻烦就打他妹妹的主意。
谁不知齐大公子风流成性!
罢黜世子也就罢了,竟然要把他的妹妹嫁给齐家,心肝脾肺肾都快要气炸了。
见洪无涯暴怒,洪武冷笑:“身为洪家人,总不能白吃白喝,出一份力也是应该的,一旦与齐家联姻,能带来怎样的利益你是清楚的,这样因为你擅离职守造成的损失就能弥补回来,哥哥的债妹妹来偿,合情合理!”
洪无涯嘴角划起一抹狞笑,狞声道:“合你奶奶的腿,算计我妹妹,我草你祖宗!”
说着,洪无涯右脚猛的向后一跺,整个人直接朝着洪武弹射了出去。
距离洪武几步外的大长老,面色已经阴冷到了极点:“放肆!”
伴随着一声大喝,大长老脚下微移,直接迎向了洪无涯,手臂一转,不见他有过多的动作,直接一掌拍出。
看似轻柔的一掌,却极为刚猛,掌风凝聚,盘绕在手掌之上,竟是形成了一缕涡旋,而在涡旋之中有着一缕细不可查的黑气。
面对大长老,洪无涯眼中一狠,半道中脚尖猛的点地,不退反进,速度瞬间暴涨,同时他右手紧握成拳,整条是手臂上的肌肉一鼓,将衣袖都是撑的紧绷,在达到极致的那一刻,一拳狠狠的轰了出去。
嘭~
拳掌相对,一道音爆声响起。
两道身影瞬间分离。
洪无涯身影爆退,直接撞击在了远处的墙壁上才停了下来,而大长老则是连退五步最后猛的一跺地,这才停下。
见此,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惊讶。
武修以锻体为主,共分练力,锻体,纳气,归田,气运五重境界,踏过气运便踏入到了武者行列,武者最明显的标志便是气能外放,故为引气境。
大长老多年之前便达到了引气境,是实打实的武者。
洪无涯不过是武修巅峰的气运境。
虽是一境之差,可有着本质的区别,这里面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可洪无涯却是能跟大长老硬刚一拳,还只是略处下风,没有被这一拳废去手臂。
大长老同样心惊不小,对上一拳他能感受到洪无涯的根基是何等的扎实,身为世子,长年为洪家征战在外,一身实力都是拼杀出来的,自然是不俗,可没想到会这么的强,假以时日,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必然不敌。
此子必须要除掉!
大长老眼中一狠:“违抗天命,以下犯上,虐杀族中护卫,罪当致死!来人给我将此子拿下,胆敢半点忤逆,当场击杀!”
洪无涯狞笑,脚下向前迈动一步,离开墙壁的那一刻,墙壁上有着些许碎石脱落,这才发现,他身后的墙壁已是布满细密的裂痕。
洪无涯看着大长老,指向一旁的洪武:“违抗天命?你说这个垃圾是天选之人?”
大长老冷眼微眯:“巫祭师在此,岂能有假!”
洪无涯这才注意到场中有着一个着装古怪的老者,冷笑一声问道:“你定他为天选之人,言外之意可是说我被上天放弃了?”
巫祭师轻摇了一下头:“我并未这么说!”
洪无涯冷笑:“我这个世子不是上天选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我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我想说的是,老子的命由我不由天!”
巫祭师没有说话,只是轻摇了一下头,不过衣袖中的竹简被他藏的深了深。
这个时候大量的护卫冲进了庭院,长刀泛着寒芒,明晃晃的很是刺眼。
“都要造反是吗?”
洪无涯目光冷视全场,护卫无不低头。
这些人中不乏有跟随他征战过的,对他的实力及手段是了解的,一个个握着长刀却是不敢上前。
目光环视而过,洪无涯紧握双拳。
他知道洪家放弃他了,不仅放弃,而且还是要杀了他!可他不敢动手,因为妹妹洪宁还在场中,带着洪宁冲出去根本不现实。
“哥,我怕!”洪宁胆怯的说道。
洪无涯迈步走近,所过之处人影闪开,无人敢于上前。
洪无涯将洪宁揽在了怀里:“放心,有哥哥在,不用怕!”
“嗯!”洪宁乖巧的点了一下头。
洪无涯紧咬了两下牙关:“我洪家世子从来都不是选出来的,所以一直以来洪家都有个规矩,世子为了服众不得拒绝家族年青一代任何的人挑战,成为世子若能拔出祖上留下的天洪剑,便可直接定为下任族长!”
话至此,洪无涯一指洪武:“我要向你挑战,生死战,我要用你的血来为天洪剑开封!”
众人又是一惊!
拔出天洪剑?
天洪剑流传至今已经有了一百多年,是老族长离世之前定下的规矩,为的是帮族中选出天赋绝伦的惊世后辈,可至今还没有哪个年轻后辈能够拔的出来,只有当今族长在洪无涯这等年纪的时候使得剑体动了动,可也仅仅是动了动而已。
洪武双眼一眯,对洪无涯?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洪无涯的勇猛在青城年轻一辈中是出了名的,完全属于打架不要命的主。
想了一下说道:“生死战可以,不过不是现在,要等一月之后,那个时候,族长刚好出关,刚好做个见证,免的我说以世子位压你,不利于服众!”
洪无涯冷眼瞟了他一眼:“可以!”
丢下一句话,带着洪宁转身就走,视他人于无物。
见二人消失在大门口,大长老一挥手遣散了护卫队,走到洪武身旁:“你与洪无涯修为虽然相当,但他长年在外,实战经验很是不弱,你可有把握?”
洪武嘴角微掀:“不出一个月,我必会突破!”
闻言,大长老面上一喜,不久之前他花重金弄来了一颗破尘丹,就是为洪武突破做准备的,一但能突破,就算洪天涯对战经验丰富,真正打起来也会被境界所压,武修和武者完全是两码事。
大长老轻点了一下头:“不要掉以轻心!”
洪武一拱手:“不会的!”
大长老眉头渐渐锁紧,对身旁一个长老小声说道:“之前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消息,今天他突然回来,我见他一身的伤多为凶兽所为,去调查一下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长老点了点头,直接离开了。
大长老站在原地,嘴角却是微许上扬。
一个月?
能不能挺过一周都是未知数!
方才他那一掌可是不简单,暗藏毒针,没有解药,被毒气侵蚀,一周内必心脏溃烂而死。
不听他摆弄,是要付出代价的。
……
洪无涯带着洪宁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院落。
此时院落空寂,打扫服侍的佣人早已被撤去,落叶枯枝铺散于地面,显得有些荒凉。
感受到洪无涯脚步减缓,洪宁说道:“哥哥你离开的当天,大长老便治罪于你,你为家族拼死拼活,他们却这样对你,这不公平!”
洪无涯揉了揉洪宁的脑袋:“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一切都不重要!”
洪宁低下头,轻轻泣语道:“是宁儿无用,若我也能修炼,就不会让哥哥你受欺负。”
洪无涯一笑:“宁儿一定能够修炼的,等你能修炼的时候再保护我可好?”
洪宁一抬头:“真的吗?我的病真的能好吗?”
洪无涯重重点了一下头:“一定能,哥哥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话至此,忽然洪宁身体一晃,紧紧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整张笑脸都是皱在了一起,可却是半声没吭。
洪无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抱起洪宁快步冲进了房间当中,将洪宁放在床榻之上,接着从怀中拿出了一株通体碧绿的小草,小草之上还有着淡淡的光韵。
用手将小草搓成了一个细条递到了洪宁的嘴边:“吃下吧,吃下就会好了!”
小草到了嘴边,洪宁似有所感,忍痛问道:“哥哥,你之前离开就是为宁儿去寻找这个了?”
洪无涯一笑:“不是,之前哥哥有很重要的事情,顺路发现的!”
洪宁顿了顿,与哥哥从小相依为命,真话假话自然能听得出,可她没多说什么,一张嘴将小草吃进了嘴里。
吃下小草,洪宁身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绿色亮光,随之洪宁稳定了下来。
洪无涯伸出手,将洪宁眼上的纱布摘下,洪宁紧闭的双眼缓缓睁了开来。
洪宁并非是瞎子,只是洪家人以为洪宁是瞎子而已。
不仅没有瞎,洪宁还有着一双大眼,很漂亮,很灵动,不过与常人不同的是,洪宁的双眼中有着两个瞳孔。
在洪宁五岁时候的一天,突然头疼的满地打滚,等醒来的时候眼中空白无瞳,随后一年瞳孔竟又是冒了出来,可却是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洪无涯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为了生存不得不隐瞒事实,从那时起在外人面前洪宁成了一个瞎子……
或许是之前惊吓到了,也可能是体力透支,洪宁无神,躺下之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洪无涯为洪宁盖好被之后,走出没两步身体便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咬牙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费力的将身上的皮甲卸下,腹部位置,有着一道长长已是结了厚厚一层黑色血痂的伤痕,此时血痂裂开,正涔涔的往冒着血,黑色的血。
之前他得到消息,便独自进入深山老林为妹妹洪宁采摘能够鼓气凝神的碧幽草,正当与凶兽激战之时突然冲出来三个黑衣人,一番激战之后虽然尽数将对方斩杀,可他也是受了极重的伤,并且对方的器物之上淬了毒,后来昏死于丛林之中,这才耽搁了许久。
此时毒已经蔓延进入到了丹田,修为在不断缩减。
一旦没了修为,眼下如此局势,他必死无疑,他死不要紧,洪宁该当如何?一想到被逼加入齐家,他心中就一阵绞痛。
目光看向洪宁,洪宁虽已睡去,可脸色没有多少好转。
近来洪宁头疼的越加频繁,想要医好她,小小的青城根本不行,必须要加入宗门。
众所周知,沧州大陆宗门数十,唯有方天宗实力最强,最强的宗门,必有最好的炼药师,可加入方天宗的要求很是苛刻,那便是在二十岁之前踏入武者序列。
他如今武修巅峰,距离二十还有一年,原本是能够达到的,可眼下……
想到这,脑袋一晕。
身体越发的无力,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某一刻失力瘫软在了地上,他没有注意到右手之中有着一丝黑气开始顺着手臂向心脏位置蔓延。
而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一个金属的项链从领口中散落而出,上面拴着一把剑体饰物。
目光被剑体吸引,看着面前不过拇指大小的长剑,他的思绪被拉回到了许久之前。
这个项链是他母亲交给他的,关于母亲,他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说了什么,长什么样子,完全不记得,只清晰的记得母亲弃他兄妹离去时自己内心的恐慌与无助。
他没有恨过,因为他能感受到母亲的无奈以及万般的不舍。
渐渐的,洪无涯意识越来越恍惚。
口中,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当鲜血触碰到剑体的那一刻,剑体竟是有了反应,缓缓漂浮起来,接着凌空一旋,金属制成的项链竟如薄纸一般轻松被斩断,而项链被斩断的瞬间,剑体突然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他眉间。
不知多久,洪无涯醒来,睁开眼的那一刻怔在了原地,猛的爬起。
发现自己根本没在房间的当中。
而在他的面前,有着一把巨大的剑,很大!就像是一座大殿耸立在了面前,抬头看去只是能模糊的看到顶端。
目光收回,发现剑体之上有着细密的纹路,纹路呈攀爬之势蔓延而上,每隔一段距离有着一个漩涡的图案,共有九个漩涡。
而在大剑四周,有五个圆形高台,每个高台上均有一个空巢,就像是被利器所割。
观察几眼,洪无涯注意到剑柄与剑体相接之处,双眼微微一眯……
有字!
一剑天,一剑地。
一剑凡,一剑神。
入凡成神,只是一念。
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