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乖乖地呆在房中,等着娘亲回来。
有时我会想,我大概没有表面上的这般乖巧,在我身体里可能还住着一个“不听话”或者“不想听话”的熊孩子上官白雪。
只是这么多年被追杀的处境,求生的本能让我不得不把熊孩子的这一面藏起来,毕竟只要我稍微不听娘亲的话,遇到的很可能就是事关生命之危险。
自从醒来后,这耳力似乎比以前更好了,我清晰地听到了娘亲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我再熟悉不过,忙兴奋地把门打开,开心唤道:“娘。”
“雪儿,你终于醒了!”
娘亲见我完好的站在她面前,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如卸下了千斤重石一般。
“孩儿没事了。你背的伤怎么样?”
我还记得上官后背上被鬼狱高手重伤了一刀。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月之前发生的事,于我而言,就发生在昨天。
“放心,也没事了。”
大难不死,理应开心才对,我怎么觉得娘亲神情中似乎浮现着一抹沉重的担忧之色。莫不是还在担心我身体?
“娘,孩儿身上噬魂应该已经解了,我现在神智很是清醒,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娘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但依旧是秀眉微蹙,神情之间还是那片愁思之色。也是,以娘亲的医术,我身体有事没事她必定是清楚得很,难到不是担心我体内的噬魂?
我想了想,又道:“娘,孩儿这次昏迷了一个月之久,今年还能在哥哥生辰时去看他吗?”
我的同胞哥哥名叫龙凌云,是当今太子,自小被娘亲丢在了那皇宫之中,因为没有在儿子身边尽到母亲的义务,所以娘亲对太子总有着很大的愧疚之感。
也许是因为这份愧疚,也许是因为思念儿子,每年的六月初六,太子生辰之时,娘亲都会带着我去临城给他过生辰。
其实所谓的过生辰,不过就是等太子睡着后,娘亲在旁边悄悄看上他几眼,再送上她亲手为儿子缝的衣服,仅此而已。那睡梦中的太子或许都不知道我们曾来过。
娘亲点头道:“时间不急。”
她脸色似乎好上一点点了。
我的鼻子本就比常人灵敏许多,有了珠子在体内后,似乎变得更灵了,在娘亲身上闻到了一股药味。
“娘,你今天看的病人可是咳嗽?”
娘亲闪过一丝惊讶:“你如何得知?”
“我闻到了炙麻黄、杏仁、 炙甘 草、茯苓、川贝母、桑白皮等这些药的味道。”
娘亲或许是发现了我身体的变化,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后道:“这些药是今日上午所煎,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若换作是常人,不可能从我身上残留的这一丝药味中准确地分辨出这些药材来。”
说着,她停了片刻后,又加了一句,“别说是常人,怕是连你祖母在世,我们周门中医术最高之人也分辨不出来。”
那只是因为他们体内没有这奇怪的珠子,我心想着。只是这珠子之事,我也解释不清楚,不知该如何和娘亲说。
“只是个咳嗽,金神通还找你去?害我一个人在这等了娘亲好久。”
我语气中极为不满,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金神通印象总是不太好。
娘亲神色中还是那份我看不懂的凝重,她没回答我问题,转而问道:“雪儿,如果明天就起程去临城,你身体能行吗?”
“可以。”
我知道娘亲肯定是有她的顾虑,而且我也不太喜欢丽安镇。
“那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虽说在丽安镇呆了一个月,但因为昏迷的原因,我只觉得是昨日来的。眼下就要离开了,我又想起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向楼下空空的院子,忍不住又问道:“娘,那天保护在我身边的少年是谁,你知道吗?”
“我不想和丽安镇有过多瓜葛。”娘亲浑身散出一股不容拒绝之气场,“雪儿,你也莫去打听,明日我们便离开此地。”
这已经是我向第三个人询问那位少年了,但依旧没问出他是谁。所有人都像约定好了似的,就是不告诉我。而自小便不敢不听娘亲话的我,也没有主动去打听。
当然,也或许是我想知道的意愿不够强烈,所以才没去打听。毕竟,在我心中,最重要之人是与我相依为命的娘亲,谁也比不上。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娘亲似乎一下多出了许多心事。
“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娘亲神色复杂,严肃又认真地看着我说道:“娘不问你为何能打出那神龙掌。只是你要知道,这门功夫你从未练过,那力量并不属于你,你区区肉体凡胎承载不起那么大的力量,所以当你强行使用时,就会遭到反噬。切记,日后不可随意使用!”
“反噬?”我想着这次莫名而来的重伤,“所以我昏迷了一个月是因为反噬?”
娘亲点头:“让自己变强,唯有努力练功,那力量才正真属于自己。”
“孩儿知道了。”
原来那诡异的珠子并不属于我,只是为什么会到我体内来?
“丽安镇发生之事,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娘亲又叮嘱道,“丽安镇之人,你也莫要再打听。”
“为什么?”
我心中还想着那位救我的少年,我想找到他。
娘亲只是再次对我郑重叮嘱道:“雪儿,记住娘的话,今后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一定要遵从自己本心。”
我点了点头。
今日的娘亲与往日有很大的不一样,我明显能感觉到她在担心什么,也不知我昏迷的这一个月发生过什么。
许多事,她总是习惯性地不与我说,只说我还太小了,所以我也很少会去追问。我只期待着能快些长大,能和娘亲一起面对那些她所担忧着的事。
似乎耳力太灵了也不好。
夜里睡觉时,我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场景中似乎有许多人在,其中一个老者的声音最为突出。只听他严厉喝道:“丽安镇规矩第一条!”
“丽安镇主人与客人谈话时,任何人不能偷听。违者五十戒鞭,再犯者逐出丽安镇!”二个少年的声音同时答道。
我看向身边娘亲,她正睡着,似乎并没有受到外面的响动的影响。难道我体内有了这珠子后,耳力比娘亲还要好了吗?或许也有可能是我身体无碍了,她难得睡上了一个好觉。
外面又传来了打戒鞭的声音,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打得很重,五十戒鞭下去,定是要皮开肉绽了。也不知这二位少年为何要冒着禁忌去偷听,有什么事能如此重要?
娘亲一向不喜欢我多管闲事,我并没有出门去查看,只是乖乖躺在床上,伴随着外面二人被打戒鞭的声音入睡。
如娘亲所计划的那般,第二日清晨,我们便离开了丽安镇。离开时,是柴靖送我们出丽安镇的,这个爱笑的姑娘给我的感觉一直都很好。这一天,我即没看到萧遥,也没看到那位要保护我的少年。
娘亲叫我不要去打听丽安镇的人,我便真的没有去打听。我们游历于各地,所遇之人甚多,绝大部分的人此生都再难相见。
我与那少年日后能否再见尚未可知,也不知那少年是何长相,叫何名字,不知以我这记性,能记住他多久。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就此错过了莫沧月,那个我曾说他长得好看,要他以后做我夫君的少年。
茫茫人海,我们偶然相遇,相见即别离,再见亦别离。
自从我中噬魂后,许多习惯慢慢在改变,最明显的莫过于饮食习惯的改变。受噬魂里那些奇怪画面的影响,现在的我已经不吃荤腥了,吃一次吐一次,到后面都不愿尝试了,直接吃素。
而且,我莫名其妙地会做饭了,根据噬魂里天若的记忆,自然而然地就把菜做出来了。
更奇怪的是,我的这些改变,娘亲都看在眼里,而她仿佛早就知道一般,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还很喜欢吃我做的饭菜。
我的娘亲一定知道许多内情,只是不愿告诉我,这是我总结出来的结论。
我本就喜欢山林间安静的生活,自中噬魂后就喜欢了,仿佛我本就是在这山林间里长大的一般。
我和娘亲一直往临城的方向走着,这日路过了一片竹林。这山间的竹林与园林里被人细细打理过的竹林并不相同,更有一股自由和不受束缚之趋势,它们满山地疯长着,俨然一副自由自在又无法无天架势。
我折下一小条竹枝,用匕首削了一个哨子。在天若的记忆中,她经常和妹妹天心吹着哨子和鸟儿们一起玩耍。而哨子做出来后,真的就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噬魂记忆里的每件事都是那么的真实,有时不禁在想,难道那些真的是我前世记忆不成?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股真实性,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
又模仿着记忆中的天若吹哨子的节奏将哨子吹响,附近的鸟儿听到哨声,一只两只都向我飞了过来,片刻后我身边围满了鸟儿,我开心地和鸟儿们玩着。就如同噬魂记忆里天若和鸟儿们玩耍的情景一模一样。
此时,娘亲在旁边静静看着。从丽安镇出来后,她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也不知是为何,但今日总算在她脸上看到了浅浅笑意。
耳力变好了,知道附近没有人,玩得也特别安心。待鸟儿们都飞走后,有一阵鸟鸣声却迟迟没有飞走,仿佛在呼唤我一般。我寻着声音过去,发现是一只受伤小鹰,翅膀上还插着一支箭,看来它是被猎人所伤。
“娘,我们帮帮它吧。”
娘亲点头。
我上前将箭折断,取出,又把药上好,伤口包扎好。将这只小鹰带在了身边,一起往临城方向而去。
走走停停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小鹰的伤好了,再次飞向了天空中。只是小鹰却没有飞走,而是留在了我们身边。
“娘,这只小鹰和我特别投缘,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清风为我起,疑有精灵来。”娘亲看着空中的小鹰道,“就叫精灵。”
“万物皆有灵,精灵,这个名好。”我将手臂一抬,吹响哨子,精灵便停在了我手臂上,我对着精灵笑道,“从今天起,你就叫精灵啦。”
精灵拍了拍翅膀,又飞向了天空。我只觉得开心万分,脸上一直笑意不断。自小我都没有玩伴,精灵是第一个。
娘亲依旧是那副若有所思模样。
临近太子生辰,我们也快走到临城了。今年的临城附近似乎与往年有些不太一样,好像多出了许多人马,我一直都不算聪明,但眼前连我都能发现异常,可见其明显程度。
但待我们进到临城城中后,一切似乎又好了许多,那不知名的各路人马似乎一下就消失了,安静了许多,但我却总觉得有几道目光在盯着我似的。
娘亲找一了家客栈,客栈位置比较偏僻。我把窗户打开,阳光正好,一开窗阳光就打了进来。精灵飞到我边上,又和精灵聊起天来。
精灵拍了拍翅膀,飞出了窗外,“精灵,你别玩太久,早点回来。”我对精灵说道。
这时才发现对面屋顶坐着一个人,目光正看向我。这大夏天正热时,那人居然还在屋顶晒着太阳,一看就是脑子有问题,这目光怪得很,我又把窗户关上了。
“雪儿,你这窗户一开一关的,是在干嘛呢?”娘亲笑道。
“对面屋顶上有个怪人,正朝我们这看,我觉得不舒服,就把窗给关上了。”
娘亲看着我身上的衣服,“今日怎么想起穿这身衣服了?”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夏天穿着既凉快又舒服。彤姨对我就是好,送给我的衣服也格外好些。”
娘亲只是一笑,未再说话。她那笑容很是勉强,脑中似乎在想着事情。
最近我总见娘亲这副模样,又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实在是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为了让她舒心些,一向不爱看书的我,今日难得拿起一本医书背了起来。
“雪儿,你可想过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你这么喜欢学医,日后可是想做个大夫?”
“对呀,我想成为像娘这样的人,做一个世上最好的大夫。”
“娘不是世上最好的大夫。”娘亲一改往日语气突然莫名地说道,“娘不过是个胆小鬼。”
“才不是,娘亲是最勇敢的人。”
大概是为了捍卫娘亲在我心目中一直以来的形象,我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立即反驳道。
娘亲却是苦涩一笑,眼眸微垂,“娘亲若是真的勇敢,你大概也就不用经历这些了。”
我实在是听不懂,努力地去理解娘亲的话,试探性问道:“娘亲说的是不用离开皇宫吗?”
娘亲沉默不语。
“娘亲,我们为什么不能与爹和哥哥生活在一起呀?”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娘亲黯然回道,“但我又希望你永远不明白。”
我这小脑子果然不够聪明,娘亲这话说的是我会明白?还是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