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我吧。”信使始终没有说出这句话的勇气，不然以他的身份，早就会登上城墙与吐蕃人厮杀，不需要等到今天，才跟回鹘人交手。

脸上沾染的马血已经冰凉，轻轻用手擦拭，手心瞬间通红。

“我家节度使大人亲率骑军合计一千余人，此刻正在归来的路上。”

“好了，将其押送回去。”回鹘人头目沉声说道：“速速将官道打扫完毕，切勿要让郭骁看出破绽。”

“你们……”信使大惊，想要说话，却被两个回鹘人按在马背上，用绳子直接绑了起来，嘴里面也塞上了破布。

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信使已经认命，他胸腔当中的胆气已经被磨灭，此刻只想活下去，而不是成为炮灰，死的毫无价值。

战马嘶鸣，西进约莫七里，在原本属于吐蕃人的营帐附近，信使瞳孔放大，战马还未走进，他便看到了至少五千的回鹘骑兵。还都是黑马，是回鹘人当中当之无愧的精锐。

“小人见过将军。”小卒下马跪拜：“这是我们头领抓获的信使，命我等将其押送回来，交由将军处置。”

信使听不懂回鹘语，却看得见那个着甲的中年人正是此地回鹘人的将军李元虎。

此人悍勇无比，一把关刀杀人无数，在安西也是颇有名气。

他脸色发白，看着李元虎逼近自己，再看看远处的五千黑骑，他拼命挣扎，想要从马背上翻滚下来，逃跑，将回鹘人的诡计告知尉迟校尉，让她派人救下节度使大人。

现在安西不比以往，郭骁只要活着，即便是龟兹城丢失，安西也会重建。反之要是玄甲军骆驼骑兵被回鹘人突袭之下，损失惨重，自己绝对是安西的罪人，无颜去见先祖。

“我给你机会，让你现在离开，去见见你想通知的人，让他们做好准备，洗干净脖子，等着爷爷来杀光你们。”李元虎用僵硬的唐音说道：“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安西就还有一线生机。”

信使没有回答，而是望向李元虎，等他取下自己口中的破布之后，信使才颤抖着问询：“什么忙？”

“一个小忙。”李元虎嘴角微翘，却没有说清楚小忙是什么忙。

“只要大人信守承诺，让小人回到龟兹城，小人就愿意为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信使目光闪烁，咬牙道。

他心存毁约的念头，却不想李元虎久经沙场并非只靠的是勇猛。

回鹘人的内部倾轧同样不休，一朝天子一朝臣，权利的更迭比大唐更加血腥。

能够笑到最后的人并非全部都是会站队的聪明人，还有一些上面忌惮，不敢动的。

李元虎就是其中之一，他虽然是回鹘人，却并非是如今的保义可汗嫡系当中的嫡系，不然也不会被派遣到此处，而不是趁势收编葛逻禄人的牧场跟女人，增强自己的实力。

他心中不满，却也只是不满，这一次拿下龟兹城并不重要，他在乎的是乞力莫次的大军跟安西传闻当中的玄甲军跟陌刀军。

虽说斥候从吐蕃人俘虏哪里听来的传闻，可李元虎还是上心了。他与乞力莫次一样，惊讶之后，都是狂喜。只要能够获得大量战甲，这一次便是折损全部部众也是值得的。

只要有了甲胄，他随时都可以募集一支精锐，用来割据一方。

“只要你替我向郭将军传达善意即可，我要安西军的甲胄，无论是陌刀军的还是玄甲军的，我都要。只要郭骁愿意将这些甲胄送与我，本将军现在就可以提兵将乞力莫次的狗头斩落，送与郭将军把玩。”李元虎直视信使的目光，道。

“我若是不愿替将军传信，将军是否会杀了在下？”信使又想起自己是尉迟媛派遣的信使，代表的是安西的脸面，不禁给自己打气，好让自己鼓起勇气，质问李元虎。

“大可放心，本将军并非是嗜杀之人。”李元虎摇摇头，指向远去：“无论你答应与否，我都会遣人将你送入城中，郭将军虽然年少，可能够将乞力莫次击败，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我与郭将军，并非敌人。”

信使心中轻叹，他明白李元虎之所以善待自己，是因为自己是信使，而非是安西军。若是安西军真的可以免死，被射杀的骑士难道是自己想不开了？

倘若李元虎真心不想杀人，大可射马，而非射人。

“我愿意向我家节度使通传，只是节度使大人是否答应，在下不敢保证，还请将军勿要希冀。”信使收敛目光，抬头道。

“可。”李元虎点头，又用回鹘话吩咐了一阵，才让两个身材健硕，着皮甲的悍卒护送他前往龟兹城。

出了营寨，一路向北，等信使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回鹘人有自己的语言，信使虽然能够跟吐蕃人交流，却没办法跟回鹘人交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距离龟兹城越来越近。

完了，全都完了。

一行三人，三匹马，信使除了哀叹，还是哀叹。心中在营寨当中出现在的勇气，现在已经消失殆尽。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入城，随行的回鹘人转身即走，并未多留。

在数百士卒的目光注视之下，他直接跪倒在地，悲戚道：“我是罪人，贪生怕死，泄露了节度使大人行踪，此番大人归来必然波折横生，单单是南边，就有五千回鹘人的黑骑驻扎，这都是回鹘人用来对付节度使大人的手段。”

没人理他，甚至无人说话。

直到尉迟媛冷着脸从地上将其拎起来，他才知道，半个时辰之前就有骑士身中数箭归来，告知回鹘人的动向之后不治身亡。

随后斥候即便是出城容易，却无法打探道有用的消息。

回鹘人似乎准备将自己困死在这龟兹城中，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个蚊子都飞不出去。

“将其交由龟兹不良帅处置。”尉迟媛没有逾越，而是问清楚回鹘人的布置之后，没了底气。

她踱步回到城墙之上。此前的豪气冲天，现在变成了荒谬。战场就在眼前，回鹘人却分兵两处，还想要阻拦郭骁，他们的目的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