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才大怒,他最恨别人说他有“多动病”。
只因他每次瞄枪的时候,手臂总是左右晃动,总是瞄不准。于是不知是谁就编出一个“多动病”来取笑他。
现在布彪又说出这三个字来,而且还说他只能“打墙壁”,李修才直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待要开枪,又想到还没问到情报,只好将枪口压了压,对着树林的地上就开了一枪。
布彪被吓了一跳。他现在还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开枪,因为李修才身上穿着军装,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长官,这其中显然有很重要的原因。
布彪明白,李修才该不该死,只能由木枯林说了算,所以他不敢开枪。
布彪只好换了口气,说道:“秀才哥,小弟我只不过是一个混饭吃的,何劳您大动肝火?还请您消消气。另外,不知您找我有何指教?”
“你到军营去干什么?现在又要去哪里?”
“无可奉告!”布彪冷冷地道。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布彪一听,担心又会多出一桩事来,便想遛之大吉,转身又继续钻树林。
李修才连忙朝空开了一枪,可是布彪并不止步,还回身朝空也开了一枪。双方这一开枪,连继就是好几枪,可是都是朝空打,就好像是在比谁的枪声更响。
布彪就像一只被惊吓的免子,在那荆棘灌木中左冲右突。可是他还没“突”出去多远,就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干什么?抓兔子呀?”
布彪回头一看,吓得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只见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出现得太突然,就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同时他也认出了这个人,正是花见鬼。
他想不明白,花见鬼是怎么穿过这几十米的荆棘灌木的,他刚才还回头看过好几回,也没看见花见鬼。
这个花见鬼,果然很见鬼!
此刻李修才也在呆若木鸡地看着花见鬼。
布彪一向就惧怕花见鬼,因为他曾听说花见鬼有个怪毛病,就是喜欢打士兵。花见鬼打士兵的专用工具就是马鞭,他自己也不动手,只是叫别的士兵替他动手。他则坐在那里“欣赏”,直把人打得鬼哭狼嚎,直到他觉得那嚎叫声“吵死人了”的时候,他才会放人。
而且他打人的理由也是稀奇古怪。比如:有些兵“居然敢揣测我是想喝酒还是想喝茶”,有些兵“抢到金子居然也不知道偷偷塞给我,居然拿去上交”,有些兵“居然没有立正站好就在我面前讲笑话”……
而且更要命的是,还有相反的理由,比如:有些兵“居然在我面前很笔直地立正站着讲笑话”,有些兵“居然也不知道猜一猜我到底是想喝酒还是想喝茶”……
总之,他好像随时都能找到打人的理由。他每次打过人之后,木枯林都会怒气冲冲地去找他“讲道理”,不过显然的,讲了也没用。
布彪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无比强大的人才能令木枯林如此束手无策。在布彪心中,花见鬼简直就是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
但是,布彪不知道的是,花见鬼打人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些原因被花见鬼以自己的观点归纳为“违背盗亦有道的原则”,比如抢劫的时候调戏女人,比如抢劫的时候嫌小孩挡道,便用脚踢开等等。但是这些原因只有花见鬼和那被打的人知道。
布彪现在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正在发凉,他看见花见鬼手里拿着马鞭,感觉那马鞭正在对他虎视眈眈。
他在考虑要不要把手枪举起来对着花见鬼,可是他随即又感觉自己的枪即使举起来也无法对准花见鬼,就好像这枪随时都会歪到一边去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于是他只好弱弱地问道:“长……官,您找小的有……什么指教……吩咐?”
花见鬼道:“走呀,到路上去,这树林里太挤了。”
布彪不敢抗拒,只好沿着刚才的路径继续钻荆棘林,花见鬼则在他后面跟着。
布彪走了一阵,发现身后没有响动,觉得奇怪,便回头去看。
可是他这一看,整个人就呆住了,因为花见鬼不见了。
这时只听花见鬼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气死我矣!你是在骑蜗牛吗?走得这么慢!坏人!坏死了!”
布彪回头一看,惊得全身的肌肉都闪了一下。花见鬼早就已经在那大路上的马背上坐着了,真不知他是怎么过去的。
李修才却笑了,只因他看到花见鬼说“坏人,坏死了”时那种怪模样,心想这花见鬼真是世间少见的怪人,你跟本就看不出他是什么类型的人。他的气质里有时好像藏有一些书生气,有时又好像藏有一些冷酷的杀气,而此刻,他展现出来的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似癫非癫的怪异的幽默。
这时布彪已走出了树林,李修才突然用手枪指着他,喊了一声:“不许动!”一幅如临大敌的架势。
布彪被他吓了一跳,说道:“秀……才哥,你这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吓死我了。”
李修才道:“是你一惊一乍还是我一惊一乍?举起手来,松开握枪的手,用一根手指挂起枪!”
布彪知道他的意思,老老实实地用食子挂着枪,递到李修才面前,说道:“不用这般如临大敌。”
花见鬼道:“说吧,你找木枯林禀报什么?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还有……让我想想,你先说吧!”
布彪想了想,突然一挺身,来了个立正,说道:“报参谋长,我是找木营长报告猎场的情况。”
所谓“猎场”,也就是被抢劫的人家,查到哪里有富裕人家,就意味着那家人将会成为“猎场”。
花见鬼二话不说,掏出手枪,对着布彪的脑袋虚晃了一下,就开了一枪。
这一枪虽然看似对准布彪的额头,真正开枪时却是避开了布彪的头部。只因出手太快,布彪来不及反应,他只看见枪口对着自己,然后就听到枪响,
布彪被吓得瘫软在地上,两眼发直。
过了几秒钟之后,花见鬼说道:“起来,没死成。”
布彪听到喊声,这才缓过神来,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没血,才知道原来花见鬼是在吓唬他。
他连忙跪在地上,说道:“我说的的确是真的。昨晚上我在老城闲逛,逛到明湖边上时,我发现有几个人正在往明湖中的观月楼里送箱子。”
“您也知道,观月楼与湖岸有木桥连接,当时他们正抬着箱子在木桥上走。我就藏在附近的一棵树后面仔细观察,发现一共有三个箱子,那些人都是两个人抬一个箱子,看起来那些箱子很重,我猜测那里面装的可能是金银之类的贵重东西。”
“而且我还怀疑观月楼下面有地下室,因为,如果是贵重财宝的话,放在观月楼显然不安全,所以必须要藏到地下室才行。”
“虽然我只是凭空猜测,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来报给木营长知道,万一这一切都被我猜中了呢?所以今天我就到军营去找木营长,请他定夺。”
“另外,木营长特别叮嘱我,让我不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尤其是不能让参谋长您知道。”
“而且,木营长还让我编了一个假情报,说是如果我实在守不住秘密时,我就说我找到一座古墓,很大的一座古墓,我怀疑里面可能有金银财宝,所以我就来向木营长禀报,就是这样。”
花见鬼笑了,布彪居然供出一真一假两个情报,有点意思。
但是花见鬼还想再确认一下布彪有没有参予过金库的相关事务,便又问道:“木枯林都把财物藏到哪里去了?”
布彪道:“我不知道,我总共只参加过一次打猎,然后我们在回来的时候,财物都被一群蒙面人接收了,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我的任务就是寻找猎场,没参予过别的任何行动。”
花见鬼将手枪转了一个枪花,然后对准布彪,说道:“画眉县早就已经穷得叮当响,你既然是寻找猎场的,为什么还在画眉县游荡?”
布彪连忙辩解道:“我是一直在别的县,只因前几天回来禀报外县猎场的情况,然后,我就想顺便在这画眉县也看看,必竟我们很久没在本县打猎了。我想,说不定本县还隐藏着大猎物呢,所以我就在本县,主要是老城,多呆了一天,就是这样。”
花见鬼想了想,觉得布彪说得也合情合理,实在没有一点像撒谎的样子,便说道:“站起来说话,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记一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布彪反应很快,一面从地上站起来一面谄媚地笑道:“我叫布彪,我当然明白!那木营长,不,那姓木的,有参谋长在,他算什么东西!”
花见鬼哈哈大笑,心想你这个布彪,也太明白了些,居然比我花见鬼还明白!我没想到的你都想到了。
花见鬼将手枪收入腰间,说道:“你很聪明,很机灵,你现在可以走了……不,你替我想想,看看我还有什么没问你的。”
布彪道:“您需要问我的事情多着呢,比如问我现在要去哪里,比如问我家是哪里的,比如……”
“好了,不用问了。”花见鬼摆摆手。
布彪连忙道:“是,那我就先告辞……小的先告退了。”说完便行了个礼,翻身上马而去。
这时花见鬼转头对李修才道:“你现在就去老城,负责监视明湖,千万不要错过明湖上发生的任何情况,想办法记住进出观月楼的人员的长相。我回军营盯住目枯林,看看他将会如何行动。”
李修才倒无可无不可,说道:“也好,那我就去百步春酒店换上便装,然后去明湖附近走走。你放心,我保证不会遗漏任何有用的信息。”
可是,花见鬼还没走多远,李修才又调转马头追了上来,花见鬼诧异,问道:“什么事?”
李修才道:“我的身份得向你保密才行,我若是现在就与你分路行动,那你岂不是要问我去哪里?那么,我显然要编一个谎言来应付你,但是不管我编什么谎言,我都会担心骗不了你。因此,我必须先与你一同回军营,然后我再出来。”
花见鬼接话道:“这样就显得更合情合理一些,木枯林便不容易怀疑你与我的关系。”
李修才道:“正是这样!”
花见鬼不禁感叹道:“其实,你比我还适合当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