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宁巧笑着:“爹说得对,血脉亲情到底是断不开的。咱们是亲人,打碎了骨头也连着筋啊。”
沈杜海打算跟着点头,但潜意识里又觉得有些不对。
果不其然,沈婉宁话风一转,语言锐利:“我先前听说一个故事,说是前朝年间有个官员,卖女求荣,想借此爬上高位,但是他又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于是想了个法子,推着另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去替嫁,结果还真被他得逞了。”
“爹,您说他这是不是打的一手好主意?”沈婉宁问:“都是做爹的,怎么他就狠得下这个心呢?”
沈杜海一时心虚,被逼问的羞愧。
沈婉宁这个例子是在暗示谁,他自然不会听不出来。
心中发虚,沈杜海不敢直视沈婉宁。
发妻早死,他不是不愧疚的。
而一开始女儿刚出生,他也高兴过的。
小小的人都没猫咪大,他不敢去抱,生怕碰坏了。那时候他和所有的父亲一样,期待自己的女儿平安长大,幸福快乐一辈子。
只是后来抬了白姨娘进来,又生了新女儿,他看着小沈婉宁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总疑心这是发妻在无声的谴责他,不敢多看,自然而然也去的少了。
后来将沈婉宁扔在后院的时间长了,他自己娇妻在怀,恍惚间也就真的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记忆回来,沈杜海眼神闪烁。
沈妍晴看到了这一幕,有点心慌,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断了沈杜海的回忆。
沈妍晴强带着笑容,“今天是姐姐回门的日子,不说这些陈年烂谷子的故事。姐姐在王府里待了这么久,过得可还习惯?”
沈婉宁心中不屑。
她今日回来已经这么久,沈府的人对她是要打要杀,动不动就要请家法。半天过后才想起来问一句她过得怎么样。
真没意思。
沈婉宁起身,摆了摆手。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先回王府了。下次再回来看望您。”
说着她向沈杜海行了个礼,看也没看沈妍晴和白姨娘,径直起身走了。
大厅里一时沉默。
沈杜海突然开口:“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做错了?”
白姨娘笑容僵硬,不放心的攀上沈杜海的手,“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做爹娘的不希望子女好的。婉宁痴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能嫁进景王府自然是顶顶好的事,她现在年纪小,不能理解老爷是为她好,以后就懂了……”
沈杜海沉默了一瞬,不着痕迹的避开白姨娘的手,声音疲惫:“你说的是。”
“我这两天有点累,今天就不去你房里了,你早点睡。”
白姨娘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等到沈杜海的背影完全消失,白姨娘不复柔弱,神情扭曲,啪的一声将桌上的杯子扫落一地。
被子碎掉,碎片飞了一地。
旁边的丫鬟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想起白姨娘的手段,硬生生待在原地受了这一击。
沈妍晴脸色也不好,安慰白姨娘:“姨娘,不用担心,爹就是一时间被蒙蔽了,等到他回过神来就好了。”
“我如何不清楚!”白姨娘阴沉着脸,“我就是不甘心,你看他那个愧疚的脸色,还不是想到那个死去的贱人了!”
贱人就是贱人,死了还阴魂不散!
明明是她先认识的沈杜海,明明是她和他两心相许,最后嫁进沈家的却是那个女人!
她却只能做个妾,就连孩子出生,也只能是个庶出。
这让她怎么不恨啊?
白姨娘的情绪不稳定,沈妍晴只能悉心开解:“姨娘,姓姜的已经死了,死人怎么争得过活人呢?纵然她活着的时候再如意,现在也不过是化作一抔土罢了。”
“日日夜夜陪伴着爹的是您,爹不会不记您的好的。”
白姨娘勉勉强强被说服,脸色好看了一点,看着自己涂了鲜红色的指甲,白姨娘突然出口:“白棋,你下去。”
刚刚那个忍着疼的丫鬟退下了。
“姨娘,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白棋是白姨娘的贴身丫鬟,为此还被赐了姓,不难看出多受白姨娘的重视。
什么样的话要连她也不能听见?
白姨娘默了一下,“沈婉宁这么多年一直痴傻着,今天怎么思路这么清晰。”
沈妍晴顿时意识到了背面的意思,“您是说……”
“我先前看景王没有回来,还当是沈婉宁不受宠,又对我们替嫁一事不满,所以没来。现在看,恐怕今日的事情都是景王教的沈婉宁,不然她一个傻子怎么思路一下这么清晰?”
沈妍晴也想到了这一点,点头称是。
白姨娘冷不丁的开口:“你说景王会不会查到了姓姜的贱人是怎么死的……”
沈妍晴脸色大变,赶紧四下张望,确认没人在偷听以后,才小声的开口:“怎么会,这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都没人提起了,府里也特意换了一拨人在伺候,怎么可能被人怀疑?”
“你不知道。”白姨娘满脸忧虑,“我这心里不知道怎么的,还是不踏实,老是觉得有什么变数。”
今天见到了沈婉宁大变,她这心里头更安心不下来了。
沈妍晴尽力开解,也不知是在劝说白姨娘还是在劝说自己“不会的,您不要太过担心。”
白姨娘小声地道:“话是这么说,当年的人我都清理过,只是姜贱人的陪嫁丫鬟掉到了河里,那么湍急的水说是死了,但尸体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一日没找到我这心就放不下来。”
白姨娘转过身子,拍了拍沈妍晴的手,“姨娘就指望你了,只要你能攀上太子,嫁进太子府,发生了什么都不怕了。”
有太子做靠山,哪怕这事儿真被景王知道了也不打紧,他真能为了个女人和太子起冲突吗?
沈妍晴点了点头。
两人自以为隐秘,聊完了以后就离开了大厅。
却没发现,就在她们离开不久,阴影中走出来了一个人。
她摸了摸被茶杯碎片擦伤破皮的手臂,眼神中闪过一丝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