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脸陈七站在丁了了家的篱笆墙前,结结巴巴:“姐、姐、姐姐,这、这是……”
这是什么阵仗?
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山村里规矩这么大吗?有人从山上回来要全村列队迎接?
陈七扶着木棍怯怯地四下张望,发现旁边的巷子里还源源不断地有男女老少跑过来,其中一些甚至是端着饭碗边吃边跑的。
厉害了,果然他陈七是天之骄子,在山村里随便认的一个姐姐都如此气派!万民……百民拥戴啊!
陈七颠儿颠儿蹦到丁了了旁边,两眼放光:“姐姐……”
丁了了一把将他扒拉到身后,自己走上前去看着正对面的男人:“二叔,你扛着我家的桌子干什么?”
这时佳佳也看见了,拎着铁楸就冲了上去:“丁文义!你把我家的桌子放下!你还偷了什么,都给老子还回来!”
“哇哦,”陈七在旁边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哥哥霸气!”
围观的人群却也在这时候炸了锅。
一个矮黑瘦的妇人一马当先冲出来,拧麻花似的扭住丁了了的胳膊:“你!你们!两个小畜生怎么跟大人说话——娘呀!”
最后这声“娘”声音骤然拔高,比门口的犬吠声还要响。
唤的却不是她自己的亲娘,而是丁了了……的手。
此时丁了了的手正抓着她的发髻,只需稍稍一用力,就能疼得她把爹娘天地十八辈祖宗都喊出来。
村里妇人打架,揪头发是常有的事。黑瘦妇人本能地踮脚抬手要反击,却不料丁了了在手臂重获自由的一瞬间闪身后退,紧接着就扬起了巴掌。
“啪!”一声清脆。
平时打架很少输的妇人竟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
照惯例,只有大人打孩子才会扇巴掌,平辈的或者不熟的妇人们都是互相抓脸扯头发拧胳膊的。至于晚辈打长辈这种事,因为四太爷深恶痛绝,临溪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如今这是反了天了?
全村老少都有些怔怔,随后轰然:丁文仁家那个傻闺女疯了!
霎时,四五个妇人和两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同时冲了出来,如群狼一般望丁了了面门就扑。
“打死她!”
“交给四太爷!烧死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今儿不打死她,咱们都甭活了!这村里已经没规矩了!”
……
群情汹汹,喊声震天。
丁了了没有退也没有跪,反手从腰里拔出一把尖刀,举起。
扑过来的妇人和小子们瞬间踉跄僵住,没扑过来的也张大了嘴巴不再发出声音,篱笆墙前画面如同定格。
只有陈七拍着手大叫了一声:“姐姐威武!”
佳佳拿铁楸在丁文义腿上偷袭两下之后也奔回来了,“姐弟三人”互相护着后背,迎向满村父老。
黑瘦妇人坐在地上嗷嗷哭了起来:“娘啊爹啊四太爷啊,我可没脸活着了!我汉子是为村里找水进山被狼吃了的,阖村里谁见了我不是客客气气的,如今竟轮到一个小畜生扇我嘴巴子了……”
“真奇怪。”丁了了神色漠然语气轻轻,“没脸活就去死啊,坐在地上哭什么,难不成是等我帮你?”
“嗝?”黑瘦妇人的哭声停下了。
丁文义见事情闹大了,忙扔下桌子快步跑过来,厉声吼:“反了天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不快给你七婶磕头!跪下!”
这算是当事人的家长出来了。看在他的面子上,周围那些愤怒的吼声终于低了些,当家的男人们和理智尚存的妇人同时住了口,等着看他赔罪的诚意。
丁了了趁着安静冷哼一声,指尖点点黑瘦妇人:“我讨厌别人碰我。这妇人擅自抓我手臂,自然要挨打。”
她抬起头,又看丁文义:“你,擅自闯入我家偷盗,也要挨打。我敬你是叔父,只要东西还回来,既往不咎。”
“你、你,你!”丁文义结巴半天,气笑了:“我看你是真疯了!这是你家?这是我家!我的亲哥哥死了,我来拿点有用的东西,还要问你?实话告诉你,我不是来抢你家的破桌子,我是要把这里的破烂都拿出去烧掉,空出屋子来给我成儿娶媳妇用!”
佳佳没等他说完就骂起来了,挥着铁楸又要往前冲。
丁了了伸手拽住,漠然:“别白费力气。骂人打架有什么用?对待强盗,要么被他杀掉,要么你杀了他。”
村里的人,都是强盗。
姐弟二人心里一直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先前找借口推脱不肯回家,所以这次回村之前先在山上吃了陈七带的干粮攒足力气、又绕路去捡回了丁旺丢掉的尖刀。
如今果然就到了与强盗对峙的时候了。
你看此刻全村人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听他们说出的话是什么样的……你就能知道丁文义的所作所为在全村人看来都是极其合理的,并且他们老早就知道这是必然发生的事。
吃绝户嘛,谁家没做过!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需要撕破脸的时候。想必丁文义也没想到两个孩子被狼群围困三天还能活着回来吧?
这下好了,遮羞布就这么扯破了,真是不好意思。
丁了了用手里的尖刀朝丁文义点了点,神情语气依旧木然:“你不用说那么多话,我也听不懂。我只有一句:东西留下,或者,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