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热气缭绕,姜亦依只能隐隐看出一个人影,两人的距离甚远,若非夙沧墨方才出声询问,恐怕姜亦依直到离开也不会发现。
姜亦依心下微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就这般赶巧,外头的衙役怎的也不知会一声。
这尊大佛也是,不好好休息,在这儿泡什么温泉?
也不知道方才脱衣服的时候,有没有被夙沧墨看见。
大抵是许久未得到姜亦依的回应,夙沧墨语调漫不经心:“江先生溺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才死了!
“苏大人。”
姜亦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燥意,微试探:”不知苏大人在此,可否扰了苏大人的雅兴?”
远远看去,夙沧墨似是慵懒的靠在温泉石壁上,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懒散:“未曾。”
夙沧墨如今的反应倒是与平日里并无差别,想来方才并未露馅。
姜亦依微松了一口气,脑中紧绷的那根弦此时终于松懈,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恰好处于昏暗的角落。
若是夙沧墨不主动寻来,她便可以成功的混过去。
但以这暴君说一不二的性子,从来都是别人去靠近他,绝非他去靠近旁人。
两个大男人,他怕是也没这闲心。
这般想着,姜亦依浑身松懈下来,她靠着壁沿,舒服的喟叹一声。
远处的夙沧墨闻声望去,却只能看见那人搭在石壁上的一条胳膊。
偌大的温泉只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和两人的呼吸声,劳累了一日,姜亦依思索着尸体的事,意识无意开始模糊。
迷迷糊糊间,只听得不远处传来夙沧墨的提醒:“江先生,温泉可不是歇息的好地方。”
姜亦依打了个激灵,瞬间没了睡意。
比起掉进水里,夙沧墨显然更危险。
大概是这段时间两人相处多了,她对他竟然少了几分警惕性。
倘若他这时候靠近,就会当场发现,她就是他一直想要找到的姜贵妃。
“苏大人提醒的是,那我便先行离去,不打扰苏大人了。”
可惜了这个温泉,下次定要好好寻一个机会,再来泡一泡。
说罢,姜亦依小心挪到了边缘,确定夙沧墨看不见她,这才从岸中起身。
水珠顺着光滑柔润的纤腿滑落,在月光下如水洗的美玉,线条勾人。
披上衣裳的那一刻,夙沧墨的话让她忍不住双手一颤。
“不知江先生可否愿意到京城当值?”夙沧墨听着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淡淡问,“以江先生的才能,在京城必会谋得一个不小的官职。”
姜亦依怎么也没想到,夙沧墨竟然还有这个想法。
可惜若她和夙沧墨没有那档子关系,她也不会答应。
她毕竟是个女子,倒也不是说女子不能当仵作领官值,倘若她本就是女装,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去尝试,可是她女扮男装,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欺骗朝廷之罪。
如今她的小命时刻被夙沧墨掌握着,一旦她漏了馅,和儿子的项上人头定然不保。
她惜命得很!
姜亦依沉吟片刻,看着像是在考虑,实则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拒绝才不会引起怀疑。
她脑中灵光一闪,动作飞快的将衣带系好,语气中满是遗憾:“多谢苏大人的好意,只是我需得寻一个人,不能常待在京城,望大人见谅。”
夙沧墨本想开口询问是何人,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帮她寻到。
不过他忽的想到了那日姜小渊所言,想来这江先生是要去寻他的妻子。
想到这里,夙沧墨便没有多言,毕竟人家的家务事,他也不好插手。
况且这世上并非只有江一一这么一个好仵作,倒也不值得他一而再的邀请。
只是这江仵作也够执着,一个跑掉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再浪费时间去寻找?
“若苏大人无事,在下就先离开了。”姜亦依在昏暗处行了个礼,转身匆匆离去。
她走出假山后,夙沧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衣袖随着姜亦依的动作垂下,一截手臂露了出来。
夙沧墨的视线敏锐的捕捉到异常,他微微皱眉。
也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这江先生今日看起来倒是没有那日那般黑。
姜亦依快步离去,临到出口,外头把守的衙役热情的同她告别。
她朝两人点了点头,径直往外走。
此时晨光照耀下来,虽然一夜未睡,但泡温泉后疲惫感散去大半,她索性脚步一转,朝着医馆而去。
潭州城内,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街上走动,城门口却驶来了一辆马车。
“小皇子,前面便是潭州了。”随行的侍童十一将帘子放下,看向正襟危坐的夙遥识。
夙遥识淡淡地点了点头,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之后才嘱咐一声:“此次我是背着父皇前来潭州,莫要唤我小皇子。”
“是,小公子。”十一顺势将称呼转换,眉头却隆起,语气中满是担忧,“虽然您已经易容,但是难免不会被陛下看出来,若是陛下为此生气,可如何是好。”
闻言,夙遥识的身形微顿,尽管他一早便想到了父皇会为此生气,但是依旧心存侥幸。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到达了潭州,此时再打退堂鼓的话,岂不是白来一趟。
“无碍,到时候再说。”夙遥识摇了摇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从京城到潭州并不需要特别久,但他身体不好,一路上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
不过他走之前留了纸条,说自己要来潭州。
想来他身边的太医们早已赶到潭州了。
思及此,夙遥识心里微松,能帮上忙就好。
只是这段日子他并未发现有官兵在找他,难道父皇这是默认了他的举动?
马车缓缓停下,被驻守城门的侍卫拦下。
侍卫看这马车精致贵气,料想里头的人应当也非富即贵,语气中虽有些不耐烦,却并不明显:“潭州如今不准进出,诸位请回吧。”
夙遥识取下随身携带的令牌,递给十一。
十一恭敬的接过,掀开帘子,朝那侍卫道:“这是朝廷下发的通行令牌,我家公子舟车劳顿,在此处耽误不得。”
侍卫见状,赶忙恭敬地抱拳退开:“大人稍等,属下立刻命人打开城门。”
那侍卫动作倒也迅速,马车缓缓前行,城门在身后再度关闭。
潭州的城内都寂静的很,夙遥识想到父皇便处于这危险的地方,不免心中有些牵挂。
十一常年伴在小皇子左右,对小皇子的心思也可以猜到一二,他试探的问询:“小公子,您可要去寻陛下?”
夙遥识心下纠结,虽说他很想见到父皇,但是却也害怕被父皇责骂。
他垂下眼睑,片刻后微微摇头:“不,今日先去医馆瞧瞧。”
“可是小公子,您的身子……”随行的一位太医很是担忧,小皇子前些时日大病一场,在这鼠疫横行的潭州本就危险万分,如今更是要去医馆。
那里可谓是鱼龙混杂,万一小皇子被感染,可就麻烦了!
虽然他是被强行绑出来的,但小皇子要是出现什么问题,他这个现下小皇子身边唯一的太医,便要负最大的责任。
虽然小皇子也是没有不顾轻重,知道偷溜出来还要带一个太医,但怎么偏偏就选上他了呢。
夙遥识知晓太医在想什么,不过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左右都活不了多久,有什么可怕的。
两人都没有发现,自从马车驶进潭州,有一道黑影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马车在医馆门前停下,那道黑影才退开,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