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国强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走出了奔驰车,拽直了古驰西服的后摆,吩咐司机孙立先回家去。抬头望去这别墅小区还是那么安宁,绿化带上新嫩的绿草已在钻出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北京清晨的空气,三个月了,终于脱开了那些干不完的工作,从上海回来了。
推开家门,老婆陈芳雨已经站到了门前,接过了行李,古国强拉住她凝视了片刻,刚把脖子伸出,芳雨的手已经按在了他额头上:
“嘘~~ 有客人。”
“啊,谁呀,这么早,为了早点到家我可是从上海乘坐红眼航班回来的,现在还不到6点。”
古国强叨咕着,向左面宽大的客厅里走去。三个陌生人正襟危坐在转角沙发上,其中一个四五十岁的样子,另外一男一女大概都是二十多岁,没有一个是认识的。中年人这时已经站了起来,向他点了点头“古先生,你好”,他并没有理会古国强向他递过来的右手,而只是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古国强没想到在自己家里会遭受如此尴尬,沉下了带着微笑的脸,坐在了他们旁侧的沙发上。
看了看身边这个眉清目秀,身材匀称的年轻人,中年人先开口说话了:“古先生,我们是国家网络技术研发中心的,说白了,也就是国家网络安全局稽查处,这两位是我的同事小柯和小赵。”还没等古国强表示什么,中年人继续说道:“我姓张,你可以叫我张副处长。”
古国强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已经快被眼前无理的三个人惹怒了,准备就下逐客令,可他们的身份让他很迟疑,难道那事儿出现问题了,不会呀,跟网络安全局更不着边呀,古国强正寻思着,张副处长已经继续说:
“根据我们的监测,你家的ip地址最近访问了国家一些敏感的机构,有些时候甚至成功的突破了数层防火墙,进入了站点内,虽然现在没发现有什么恶意举动,也没发现盗取数据的行为,但已经对国家安全造成了威胁,你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吗”。
古国强的冷汗已经从额角冒了出来,看了看已经坐在旁边的妻子,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因由,但他还是故作镇定:“我只是做广告公司的而已,您所说的实在让人费解,虽然说我经常用电脑,可也只是一般的应用比较熟悉,芳雨虽也懂电脑但不会强过我呀,我们都不是学电脑这个专业的,在家最多的是收发个电子邮件和玩玩游戏,我们的孩子也还不到周岁,您是不是弄错了”。
张副处长沉吟了片刻,语气稍微放松了一点,紧绷的脸上挤出些许笑容:“古先生,请不要紧张,你还有家新能源技术公司是吧,你的情况我们很了解,这也是你还坐在这里的原因”,他故意把“这里”两个字重重的说,“我们也考虑到你的地址有可能是被盗用的,所以想来先核实一下情况……”这时那个叫小赵的青年人却忍不住插了一句“可要是真实的,你的麻烦就大了”,张副处长做了个制止他的手势,又和颜悦色的说道:“这样吧,既然情况你已经了解了情况,我们也不多说了,只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知道或者发现不正常的情况请及时告诉我们”。
这时,陈芳雨已经站了起来说,“不会带我们去公安局吧”,古国强看了看漂亮的妻子,心里有些起急,刚想阻止她的慌乱,那叫小柯的女探员已经开口了:“别担心,公安局和我们不是一个系统的,你们怎么会去哪呀”,这棉里夹针的话随着她柔声细语地说出来,可古国强听着感到如芒在背。
张副处长可能觉得山也敲了,虎也震了,忙说道:“还没那么严重”,说着拿出一张名片放在宽大的茶几上,“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们先告辞了”。
古国强夫妇愣愣的送走了这三个“瘟神”,已经没有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古国强这才脱掉了皮鞋,顺手拿起了那张名片:中国网络技术研发中心,办公室副主任,张明远;他倒身靠在了沙发上,思索了片刻,就起身直奔三楼。
公元一九九八年八月的一天午后
古国强和费蒙还有费蒙的女友张晓倩,正攀爬在京郊鹫峰的半山腰,满山的荆棘已经使这三个人狼狈不堪,衣服上满是三角口子。这山看着不是很高,他们没有选择正面上山的路,而是从侧面开始攀爬,谁知顺着山势居然越爬越凶险,已经转到了后山,郊游变成了野战攻山头,累得三个人完全没有了高昂的兴致,看着费蒙俩你拉我拽的忙活着,古国强不免心生醋意,故意落了下来,在他俩后面50米左右慢慢的找缝隙手脚并用地攀爬着。
天已经慢慢的暗了下来,云层也越来越厚,天地都仿佛粘结到了一起,想起了电视上正在报道的长江淮河大洪水,古国强的心收紧了,向前边不远的俩人喊道:“咱们下去吧,要变天了”。费蒙是个大个子,天生一副运动员的身材,冒险的本性使他的英气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孩子,这时候他怎么可能撤退,高叫道:“你看看后面,下得去吗,到山顶,找正路,再快速下山,明白了吗老兄”。 古国强无奈地撇了撇嘴,只好继续爬了。
隆隆的雷声越来越近了,北京的雨就是这样,总是不期而至,天气预报也没有准确过,不是说今天多云转阴吗,没说下雨呀,古国强叨咕着,只想尽快到达山顶。
鹫峰就在香山旁,属于燕山山脉的一侧,燕山山脉蔓延不绝,没有人贯穿过,北京人都叫这边是西山。雨已经开始下了,开始时铜钱大的雨点,再就没法看清了,地面已经湿了,古国强发现前面两个人已经很模糊,偶尔能听到说话的声音。雷声滚滚,一道道闪电撕裂着厚厚的云层,仿佛在耳边炸响。
古国强已经是慌不择路,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还好,一个山窝隐隐出现在前面,他又擦了擦眼镜上的雨水,艰难地爬过去,区区一二十米,用了十多分钟,脚下满是湿滑的杂草和稀泥,终于躲进去了,这个没有一米深的窝洞简直就像是天堂。
天慢慢的全黑了,暴雨变成了绵绵不绝的中雨,雷声还在时不时地炸响,古国强蜷缩成一团,费蒙俩个人怎么样了?他不知道,身上的大汉显寻呼机这时没有什么用处,掏出随身携带的饼干,慢慢的咀嚼着,寻思怎么熬过这慢慢的长夜……
雨下到半夜终于停止了,只剩下稀疏的滴答声。
好不容易挨到了黎明,古国强爬出了藏身的洞窝,开始四下张望,没有他们的踪影,一丝阳光已经穿透了高高的云层,形成了绚丽的朝霞;难道这雨没下够,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古国强自小就熟背的谚语,他决定尽快寻找费蒙和张晓倩,一定要在中午前返回到山下。
古国强决定不再向上,而是循着他们可能前进的最容易走的路线去寻找,转来转去,绕过几个山坳,地势趋于平缓,数座巨型高压线塔出现在他的面前,远处更高的山尖上不知道是天线还是树枝,郁郁葱葱,看比较规则的形状仿佛不仅仅是树枝。古国强刚要迈步向前搜寻,忽听脚下隐约传来呼喊声:
“古国强,这里,在这里”,
要不是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他基本会忽略这微小的声音,古国强蹲下身体向下看去,没什么呀,奇怪,听错了?正寻思着,那声音又出现了,还加个女孩的声音,
“国强,向下,向下面看……”,
这回听真切了,古国强急忙更低的趴下了身体搜寻着。猛然他惊呆了,在草丛里,也就是和草皮的草差不多的高度站着两个小小的人,是费蒙和晓倩吗,怎么回事,他使劲用手揉了揉双眼,并让眼睛放松了一会儿,又向下看去,确实是他们。
“哎呀,你们 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了,怎么还都没有穿衣服~~”他基本已经语无伦次,不知道想问什么了。
“我们也不知道,但是……”
“什么?你们能大声点吗”
“还大声,我嗓子都快扯破了”你躺下吧,费蒙边嚷着边做着向下的手势。
古国强索性趴在了湿漉漉的草地上,费蒙和晓倩这才很小心地挪到了他眼前,张晓倩则躲到了费蒙的身后。
古国强这时已经稍微定下了神,虽然还是不太相信眼前的事情,但也没那么慌乱了:“怎么玩开《拇指姑娘》的游戏了,还是去《小人国》走了一趟,学成归国了?”
费蒙见他还有心开玩笑,已经快崩溃了,有些恼怒地说:“你小子吃多了吧,大爷都这样了,你还开心,看我复原了怎么收拾你”。
由于他们总是斗嘴,古国强虽然时常嘴上占便宜,可身上总是吃亏,这回更是不依不饶了:
“哈,小样,都这样了还嘴硬,身后那个小美人出来,身材不错嘛,给爷笑一个”,古国强一边调侃着,一边用手背抹着嘴角做出擦哈喇子的姿势。
费蒙早气得脸红脖子粗,开始跳着脚骂开了:“你奶奶的,找死呀,老子打死你个王八蛋”。
古国强见费蒙真急了,不再开玩笑了。“好,好,成了,不闹了,行不,说说咋回事行吗”。
费蒙也安静了下来,“你先把手绢给我们,对了,撕成两块,不,四块吧“。
等他们倆人裹好,古国强张开手托起他们,站起来把他们放在肩头,“俩人还没个屁沉,哈哈”,刚说完感觉脖子就像被针扎了一般疼,忙住了嘴。一边找寻下山的路,费蒙一边给他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大雨时他二人也情急躲雨,又不见古国强跟上来,只好循着能爬的地方找寻着能避雨的地方,到了刚才那里,地势比较缓,天也黑了,只觉得头顶似乎有东西,这里雨小些,就决定在这里避雨,雷声和闪电好像就要让天地裂开,费蒙把张晓倩紧紧地搂在怀里,只希望这鬼天气赶紧过去,忽然一道厉闪在二人头上划过,顺着高压线塔击中了他们。
“然后哪?”古国强着急地问。
“然后我们就这样了,等我们醒了,从冒烟的衣服里爬出来,就都这样了”。
“可为什么会这样哪?”古国强边说,边找出剩的半袋饼干,吃了起来,又掰了很小的几块给他俩。
就在这时,刚转过一个山脚,前方突然出现了两名背着枪的士兵,那两个士兵也一愣,好像这个方向走出个陌生人让他们很是惊讶,忙端起冲锋枪喝道:“站住,别动”。
古国强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