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飘飘,飞舞空中。
一只纤手缓缓伸出,接住那雪花,看着它在手中融化。嘴中喃喃道语:“白雪纷纷何所似? 未若柳絮因风起。瑞雪兆丰年,想我大清应是盛世来临了。”
那是个玲珑剔透的姑娘。上身着紫色绣花绫罗衣,外套是西方玫瑰绸缎,领边绣着银貂毛皮,手边有淡淡的郁金香味,冰肌玉骨清晰可见,下身着红色牡丹褂裙。头上插着一支雕花银簪。芊芊玉手上带着一只红色的镯子,脸上的腮红有一点淡。
后方的丫鬟为她打上了一把油伞,遮挡了这漫天飞雪。
“格格,天下着大雪,当心着凉。”
芳儿浅浅一笑,也不怪罪丫鬟挡了她的兴致。她淡淡问道:“爷爷还没回来吗?”刚问下,远处就传来礼炮声。
今日是三阿哥登基的日子。从此以后君临天下,可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担当起江山社稷,那该是多么吃力的一件事啊。对酒吟诗花劝饮,花前得句自推敲,九重三殿谁为友,皓月清风作契交……高处不胜寒。
不过纵然皇帝年轻,朝政有爷爷这位辅政大臣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一行人端着汤药从回廊走过,见到芳儿也不行礼。身侧的丫鬟见状抱不平,不禁出声嘲讽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不就是身怀有孕么?值得这么大架子么?也不知道老爷待见不待见呢。”
芳儿不禁皱眉轻唤一声:“清月……”语意中责怪她多嘴,“他们不懂规矩,你也不懂么?二娘的是非也是你能说的?”见清月低头不语,芳儿知她心中还有所怨言,毕竟她出声是为了自己。“府里的事情自有爷爷奶奶处理,你不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知道格格是出于关心才斥责自己,清月的脸上出现了笑容,撒娇的说着:“知道了,格格,清月下次会注意的。”
芳儿看着她撒娇讨好的样子也不禁咧开了嘴。这丫头……
“姐姐,奶奶回来了,她让你过去呢。”蹦蹦跳跳跑来一个活泼的小丫头片子。
是芸芸,芳儿牵起她的手,走在雪地里。芸芸是叔叔的女儿,自小跟她近亲,因此奶奶也养在身边。
三阿哥登基,改国号为康熙,给太后加上尊号为昭圣慈寿恭简安懿章庆敦惠太皇太后,给皇后上尊号曰仁宪皇太后,给佟妃上徽号曰慈和皇太后。为示尊崇,三品以上诰命夫人都得进宫祝贺。
芳儿原以为奶奶会和爷爷一起回府,却不料奶奶先行回来了。莫不是身子出了什么毛病?当下问道:“芸芸,奶奶怎么提前回来了?”
芸芸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太皇太后身子乏了,就命人提前散席。”
原来是这么回事,只要不是奶奶身子不爽就好。芳儿舒了一口气,笑着看着芸芸。如此活泼受人宠爱的芸芸,总会让芳儿想到过去的自己。她一定要让芸芸开开心心的做赫舍里家的格格。
芳儿和芸芸进了主殿,却见到索尼也回府了,俯身请安道:“芳儿给爷爷奶奶请安。”
“芸芸给爷爷奶奶请安。”芸芸学着芳儿的样,一眼一板的俯身请安。
索尼召她们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了番,笑着说道:“我们家的赫舍里芳儿可是愈发的美丽动人了。”
芳儿微红了脸,语带娇嗔,“爷爷惯会取笑芳儿。”
索尼呵呵一笑,没了下朝之后的疲惫,他跟芳儿说笑了一会,然后脸色沉重的对着噶布喇和索额图道:“今日皇上登基,先帝遗命让我做四辅臣之首,我料定那鳌拜不是等闲之辈,不会久屈人下,你们两个长点心眼,在皇帝亲政前,千万收敛着性子。”
“儿子知道。”
“乌兰的身子有几个月了?”索尼呷了一口茶水之后问道。
难得阿玛主动问起乌兰,噶布喇自然不肯放过此机会,立马道:“已经四个月了,大夫都说胎儿极为稳定。”
索尼冷哼了一声,不阴不阳道:“你将府里上好的补品全给她送了去,她这胎能不稳定么。”他不说话,这噶布喇当真以为他不知道。眼神无意瞟过芳儿,见她仍是一脸微笑,看不出悲喜之色,只是这笑意却达不到眼底。心中仍不禁叹了口气。“噶布喇,你自己也掂量着点,不要将乌兰宠过了头。”
“是的,阿玛,儿子受教了。”
“爷爷。”芳儿柔声唤道,“您希望二娘腹中是孙子还是孙女?”
“你阿玛膝下无子,但愿她争点气,为你添个弟弟。”索尼淡淡道。
芳儿顺着索尼的话说了下去,“阿玛子嗣单薄,二娘定会增添几个弟弟妹妹,到时候爷爷就儿孙绕膝了。”
索尼何尝不懂芳儿心思。她这是拐着弯儿在替噶布喇和乌兰说好话呢。“爷爷有你在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芳儿还欲说些什么,就听见芸芸在一旁不依不饶道:“爷爷偏心,偏心。”
索尼抚过芸芸红悄悄的脸蛋,笑道:“当然还有芸芸啦。”
噶布喇看着一脸沉稳的芳儿,虽不与自己亲近也仍为自己说话。他亏欠了这个孩子。
索夫人虽然也不待见乌兰,但是对于噶布喇还是亲厚的,毕竟这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噶布喇看芳儿的眼神,那种愧疚她是看在眼里的。
“噶布喇,你阿玛说的不错。乌兰身子健壮,用不了那么多补品。当心适得其反。”象征性的开慰了几句,然后才道,“我可不希望下次芳儿受凉要参片的时候又没了。”那一次,她可真恼这个儿子了。
噶布喇一听,忙道:“芳儿病了么,我怎么不知道。”
芳儿看了一眼索尼,见他要开口,怕他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就赶在前头说了,“阿玛放心,芳儿没事了。”然后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索尼,那眼神中有着恳求。
索尼自是看到了芳儿的恳求,也就没说什么了。
宁可自己委屈着,也不连累旁人。索额图看着这样的芳儿,心中欣慰却又心疼。小小年纪如此沉稳,不免让索额图想到了今日金銮殿上的小皇帝。
面对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小皇帝一点都不怯意。在苏麻喇姑的带领下,正对太皇太后和两宫皇太后,正步走向正大光明,稳稳当当坐在龙椅之上。一句“平身”内敛沉稳。襟坐在上,聆听总管太监宣读遗诏和颁布圣旨,纹丝不乱。可见小皇帝本身的气质。
太皇太后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主屋之内,笑语声不决,芳儿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眼神飘向窗外,不知想着什么。
附佟妃之死
康熙二年,慈和太后佟佳氏病危。寿康宫跪满了一地的太监宫女。
年幼的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跪在榻边,泪流满面。耳边传来一声“太皇太后嫁到”,玄烨泪眼朦胧看着雍容华贵的太皇太后在苏麻喇姑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太皇太后走至床前,在前沿处坐下,见慈和太后缓缓伸出手来,她也伸手去握住。
“皇额娘。”慈和太后气若游丝的唤了声,“在这皇宫里,幸亏有您,皇上才不会孤独。今后也就拜托您了。”
太皇太后言语中遮掩着伤痛,故意沉声斥责,“什么以后,你是皇帝的皇额娘,该是有你来照顾皇帝。”
慈和太后微微摇首,“我怕是不行了。”她伸出另一只手,看向任宪皇太后,“姐姐。”待她握住之后,她又道:“皇上自小我就没给他什么母爱,以后就拜托你了。”
任宪皇太后忍不住眼泪又流下来了。“妹妹你别说不吉利的话,会好起来的。”
慈和皇太后苦笑着摇头,“自我进了这皇宫,就感到很冷。恪守本分换不来意思阳光。姐姐啊,人是不能做错事情的。若不是我一时蒙了心智……咳咳……”突然咳嗽起来,拿过丝帕一遮掩,再次打开确实血红一片,“如今不是来了报应。”
太皇太后和任宪皇太后心知她讲的是董鄂妃和四阿哥的事情。终究佟妃是善良的,不然也不会忧郁成疾了。
眼睛看见跪在一旁的玄烨,慈和皇太后突然想起一事,她双手握住太皇太后的手,恳切道:“皇额娘,臣妾在这儿求您一件事。请您将来千万不要让玄烨走上先帝的后路。”
太皇太后沉重的点头答应。
慈和皇太后放下心中大石,身子瘫软在卧榻上,喃喃道语:“如此我便放心了。”身为一个母亲,她所求的不过是自己孩子的安康罢了。玄烨有太皇太后照顾,她死而无憾了。“我好像看见先帝和端敬皇后了,心中藏了多年的愧疚,我终于可以忏悔了,忏悔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了无生气的放下了高举的手。
玄烨悲声喊道:“额娘--”
康熙二年二月庚戌,慈和皇太后,康熙帝生母佟佳氏逝于寿康宫,年仅二十四岁。康熙上尊号为孝康慈和庄懿恭惠温穆端靖崇文育圣章皇后,随先帝葬于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