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启不以为意的靠在大槐树上,淡定地看着周围乱糟糟的场面。仿佛打人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驴秃子缓缓走来,看着袁启冷漠的眼神,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袁启产生一种敬畏感。
“驴秃子,你也不相信我?”
没等驴秃子说话,袁启破例先开了口。
“狗豆,你知道高毛腿可不是好惹的。他那开肉铺的老爹比谁都狠。每次我从他家门口过,看着他老爹拿着杀猪刀在那杀猪、切肉,我这心里都有点慎……”
驴秃子话还没说完就有点后悔,自己是来安慰狗豆,怎么说的好像吓唬他似的。
果然,袁启听完,眉毛一耸,伸出自己的小手指说。
“看见了没?我拿小手指换他两颗牙,他要我给他!”
“狗豆,你这么做有点太狠,都说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你把小手指切了,那不是伤二老心嘛!”
“那你要我怎么做?把我剁了喂狗?还是给他跪下,求他大人大量,绕过我这狗儿子?”
袁启“蹭”的站直身子,盯着驴秃子的眼睛,嘴如倒蒜一般吼道。尤其最后那“狗儿子”三个字说的分外响亮,直接惊动了在场人群,更把驴秃子给吓得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去吧,去吧,别来烦我。”
袁启重新靠在树上,跟赶鸭子似的赶起驴秃子。
“狗豆……你……他妈的……就是……狗儿子,你……给……老子……等着!”
不远处的高毛腿在众人的关照下,终于把鼻血止住,但是因为嘴里两颗大门牙被打掉,疼得实在厉害,说话一喘一喘的,还有点漏风。
不过,他都这幅德行了,却是一副怨毒无比的盯着这边的袁启,说出的话也是不依不饶。
袁启站起身子,攥紧拳头,向高毛腿走去。
驴秃子见状,急忙拦下来。
“狗豆,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袁启使劲扒开驴秃子,依然一声不吭的走向高毛腿,那冷酷无比的样子,吓得高毛腿不由自主地向人群里退去。
周边有几个人挡上来。
“狗豆,你别激动,陪个礼道个歉,事就过去了。”
“是啊,其实这事是你理亏,你不占理。”
“就是,你偷吃大力丸本身就不对,现在又把他给打成这样。太不讲理了。”
“真是无赖。”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劝的劝,骂的骂,又开始对袁启指指点点起来。
“狗豆,你这兔崽子,敢打我儿子。你想尝尝我杀猪刀的滋味是不是?”
众人正在议论,不远处一声粗犷响亮的咒骂声带着一定的杀伤力传来。让在场的每个人心中俱是一震。
十几丈外,一个五大三粗的宽脸大汉拿着把杀猪刀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着,身后跟着五六个精壮汉子。再后边还有一大群闻风而来的村民,老老小小,男男女女,足有好几十人。
宽脸大汉的到来,立马让有些畏畏缩缩的高毛腿找到了靠山。他大喊一声“爹!”,然后晃晃悠悠的走过去。待到近前,竟跟小女儿一般哭哭啼啼地诉说起自己的惨状。
这宽脸大汉正是孙老三,他见儿子被打成这副惨样,鼻子红通通的,门牙掉了两颗,脸色立马黑了。他拉上儿子,奔着袁启这边杀来,手中杀猪刀一晃一晃的,看样子还真想把袁启给宰了。
众人见这阵仗,哪还敢在附近逗留,都站得远远的,生怕溅到血。
驴秃子一脸惊惶之色,伸手推了一把袁启。
“狗豆,快跑!要不就惨了。”
此时的袁启,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镇静,他看一眼驴秃子,突然笑起来,两排洁白的牙齿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多谢了,驴秃子。你站一边去吧!不用替我挡刀。”
袁启说完,伸手指指人群,示意他走开。
驴秃子犹豫一下,终究还是走向人群。
同时走开的还有张小翠,只不过她临走前,盯着袁启看了一会儿,眼中滚动着晶莹的泪花,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神情。
袁启有意无意地扫她一眼,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伤悲。
眼下的局面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引起的。但能怪她吗?她有追求自己所爱之人的权利,别人阻止不了,但是世俗却阻止了这一切。这该死的世俗!
能怪谁呢?怪自己?自己冲动?难道别人污蔑自己可以忍?难道触及了道德底线可以忍?难道别人骂自己爹娘可以忍?绝对不可以!
袁启自问自答,稍显幼稚的脸庞显现出一股沧桑之色。十六岁的袁启,本来就老成的心智,在这一瞬间仿佛又成熟许多。
他看向周围众人,这些所谓的村民、邻居!一个一千多户的大村庄,人心都这么世俗、谄媚、无耻、不分青红皂白,有人说大山外边更精彩,想必精彩背后是数不尽的世俗与无耻吧!
袁启还在落寞的想着,孙老三已经携同高毛腿以及几个壮汉在袁启身前一丈处停下来,众人猜想的一刀劈下的惨烈景象并没有出现。看来这家伙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尽管如此,他依然瞪着两只圆不隆冬的大眼对袁启说:
“臭小子,你打算怎么赔这个不是?”
“你说怎么赔就怎么赔。”
“自断手指!”
宽脸大汉一字一顿的说完,将手中杀猪刀扔到袁启身前一丈处,那金属落地的声音让人感觉格外刺耳!
“唏——”
周边众人虽然觉得袁启出手打了高毛腿是不对,但是这自断手指的无理要求实在有点过分。
“这孙老三的要求有点无礼啊!”
“是啊,虽然狗豆打他家孩子不对,但也不至于这么狠呐!”
“这下狗豆惨了,刚才他还答应人家说要怎么赔就怎么赔!”
“真是的,狗豆这孩子真是倔!说点好听的,再送点礼,不就完了嘛!”
“要我说,狗豆就是活该,切,快切。”
……
人群一片嘈杂。大多数人都觉得孙老三的要求的确过分,但还是有少数看好戏似的说要求挺合理的。
那高毛腿听到好多人替袁启说话,有些不乐意,扯着漏风的臭嘴抱怨道:
“我说你们这群人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呀,我都被打成这样,切他个小手指头算个屁呀。我爹没宰他就不错了!我说你们——”
“住嘴!”
袁启一声怒喝打断高毛腿后边的话,一步迈前飞快地拾起杀猪刀,对着左手小指就是一切!
“慢着!”
“不可!”
“小启!”
三种不同的声音从三个方向急切传来。
声音分别出自从东边出现的一个白胡子老先生、驴秃子和张小翠,以及迟迟赶到的袁启爹娘和张婶。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截血淋淋的小手指,伴随着杀猪刀的“哐当”落地声而掉在泥土里。
东方天空高起的烈日,此刻突然被一朵乌云遮盖住,本来酷热的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凉爽。
一股微风吹起地上的尘土,很快将小手指的血渍覆盖掉。它似乎知道,这手指的主人此刻一定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