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宅院。
袁家此时正张灯结彩,正值袁家一年一度的“黄道婆祭祀”。袁家正是以丝绸布料起家的,如今袁家正是整个大陆最大的丝绸供应商。袁家独门的青缎,百鹤锦,流水绸,云绡等名贵丝织品,下有平民百姓的布衣麻料,袁家都几乎一家独断。
不但由于袁家有东武国现在一手把持朝政的王相这个姻亲,更是由于袁家的布料比较别家要耐用许多,更是柔绵软和,甚至有些名贵的更是遇火不燃,遇渍不沾。
据说是袁家的布料均在染制时加入特制的药方,使之虫鼠不沾,绵软柔和。而这个秘方更是每次染制前由袁家当家人亲手配制,投入,从不假他人之手。因此秘方的成分也是让人无法窥得,使得许多人前仆后继,使尽神通窃取秘方,也还是不得而知。
可以如是说,得秘方者便得袁家。得袁家者得天下钱财十之有三。
再者说,袁家的财富田产等等,是一个你做梦都想不到的数字。
袁家大宅中正搭了个高台在正宅前,台上挂满绸灯笼,台上更是花丛簇拥,定睛一看,竟是一朵朵用上等绢料制成的绢花儿。一小朵花的绢丝价值,只怕可以让普通一小家子吃上半月的米粮了。更不用说那些搭台的上好的木料以及台上各种垂绦。
一把名贵的檀木大椅正正的摆在台下正中,而稍后的右首正是正室袁刘氏,后依次是各房妻妾女儿,左侧则是袁刘氏唯一儿子,嫡长子袁达乔,而后依次是三少四少九少十一少和还没来的十三少。
袁家共有十三子女,除去嫡出二小姐袁湘君入宫做了贵人,嫡出五小姐袁贵君嫁予王相二子为侧室,六小姐逸君十少异乔病逝无法到此外,三少仲乔,四少叔乔,九少奇乔,十一少谦乔,七小姐柳君,八小姐七巧,十二小姐九玄,都在席上。
坐在主位的袁家家主袁森和正和宠爱的嫡子说着话,袁家有今日的辉煌,除了有祖上传下的药方外,这位袁家现任家主却是一个关键。他骨瘦嶙峋,两颧微耸,五官尚算英俊,面色却微黑,说话时气有些喘,似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一双眼睛,黑亮阴暗,看上去有种阴恻恻的感觉,竟是让人心中一凛。
他现在正侧目看向高台之上,唇角微勾。
袁家大宅中正请了如今最赤手可热的梨园戏班正耍一出“贵妃醉酒”,当家小花旦小桃花正盛装艳服,挂红倚翠。八宝凤尾金钗,流云春雪钗四支插在脑后,硕大的翡翠绿耳环儿,头上一个望仙端云髻,庄重华贵,又艳光四射。项上戴着金盘丝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短袄,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端端的一个雍容华贵,恍若神仙妃子下凡尘。
夹板清响,一声高声吟唱,竟如出谷黄莺,娇俏尖锐中后婉转数道后渐低。高台上一双俊目竟波光流连,看似点点星星醉意,确实醉态憨人,此时她那含羞秋波正横横向着台下主位的男人身上抛去。
袁森和一双眼睛浮起些许狎意,上下打量了小桃花一番,身段窈窕,面容秀丽,虽是中上之姿,却妖娆诱人。唇角挑起别有深意的笑意,挥手招来管家,吩咐下去。一旁的袁刘氏微微侧目便是锁紧了眉,身后一应花红柳绿的妾室们也是心知肚明的交换了眼色。
正在小桃红要启唇吟唱的一段空白处,却乍闻一阵剧烈咳嗽声传来,她差点没乱了调儿,正要看看是哪位主子爷儿现在才来,一瞥之下,差点忘了移开眼珠子。
那是一位哪里来的绝色小少年,还未及弱冠,身量脸型都还没长开,远远看来,却如一副飘逸的水墨画儿,浓色的眉目,发丝,其余的都似在烟雾中,那双眼睛在黑夜中流转着紫色的光芒。身着青衫款款而来,竟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是雅意绝色!
牙板儿一响,小桃红回了魂,赶紧接了下去。那小少年竟在左侧末位坐了下去。原来是十三少袁怜香。小桃红想着,脸上微露鄙夷。竟长得这样标致,那也难怪嘛。
在西寻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袁家十三少的娘亲曾是袁森和自胡夷之地带回来的绝色美人,宠极一时,那胡人美人天生一双勾人的紫眼睛,迷得袁森和是欲罢不能。要不是最后亲眼看见那女子和袁家护院的武夫在床上被翻红浪,说不定那十三少便成袁家继承人了。
何至于后来在七岁时被袁森和拿去和前晋梁王交换一块五龙壁?那五龙壁虽是价值连城,袁家却还少么?
小桃红如是想,于是更卖力的唱了起来,声音婉转高绝,竟是金玉一般妙音。最后一声高绝吟唱时,更是旋身起舞,衣带飘然间,众人恍见仙子,只见衣衫纷飞,绝色华丽。
骤然刀光闪过,吟唱未止却忽然中途转成刺耳的尖锐叫声。刀光闪过,数十道身着黑色夜行服的身影从夜色中浮现。他们一律蒙着脸,手执长刀或是利剑。
为首的一位是一个是个中年男人,身材中等,他露在面罩外略有细纹的眼角和白皙的皮肤在烛光下就像鬼魅一般。他的手轻轻一挥,那些低头沉默的黑衣人们马上开始了他们的屠戮。
那群黑衣魔鬼们手起刀落,血洒了一地,甚至有些人的呼叫还没逸出喉咙便永远停在了唇边。他们把高台上下的人砍杀殆尽。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很是悠闲,也不言语只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面前这场血流成河的大屠戮。
宴席上一片混乱,奴仆们侍婢们有许多已经尖叫着逃走了,四下乱散中不少死于杀得红了眼的黑衣人手下。袁森和不敢轻举妄动,况且现在身边只余下一贯养在院中的护院们,他们个个站了起来,有些冲了上去和黑衣人们缠斗在一起,只是过了不多久也都死于他们刀下。余下的小姐公子夫人们也不敢轻易逃跑,只个个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所措。
袁森和还算沉得住气,清醒的判断着目前的局势,他们来势汹汹,却不慌不忙,只是砍杀了大厅内喧哗的人,却一直没有到宴席台上来,显然是有所求的。只是现下情况,慌乱逃离是最不可行的方法,只得求援于外!
袁森和在一干护院的维护下,只拉过一旁冷汗直冒、恨不得拔腿就逃的管家,轻声吩咐他赶紧命人把子女姬妾们先带了下去。
一团混乱中,一干妻妾姬室带着自己的儿女们在家丁侍女的护送下慌乱逃离。没有人发现,袁家十三少袁怜香正弯了弯唇角,不慌不慢,在所有人慌乱逃离的步伐中慢慢的后移,然后自若的旋身,消失在了走廊的红柱之后。
那群黑衣人见到他们逃离也不阻拦,在斩杀光了在大厅前得所有人后,各个收了刀跃回台上、垂手立在为首那位黑衣人身后。此时高台上满地的血腥味刺鼻之极,地上遍地都是刚才死于那场缠斗的人。有的被断了手脚,有的被从中劈断了身子,有的甚至被肢解成了数块……无一不是怀恨的……
那些人死况十分凄惨可怖。袁森和甚至见到---在自己的不远处宴席台下,正躺着的那个被人几乎断了头颅侍婢,她的头颅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正瞪大了她眼睛恨恨地盯着他看。袁森和不由毛孔一立。
坐在椅子上那个黑衣人,姿态很是悠闲,他甚至把双腿置于扶手上,以一种轻松而惬意的态度面对这个刚遭受过屠戮的地方。他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十分炯炯有神,他定定的看着袁森和,也不说话。一片寂静中,袁森和感觉到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袁森和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感觉到自己的冷汗都湿透了衣襟。他喉咙干涩,双腿几乎因为紧张而打起了摆子……他压抑住自己的恐惧对一旁冒着冷汗的管家打了个眼色,老管家很是机灵,马上踉跄的抢出门去,该是搬救兵去了。袁府如此之大,老管家一路行来,却没有见到一个人。
一个都没有。
老管家气喘吁吁的拼命往前跑着,他要赶去袁家的正门。因为在那里,在袁家大门的暗格里,放置了最后一个-----飞鸟鸣。他拼了命好容易赶到了正门,却见大门紧闭,上面血迹点点。他不顾许多,只用手往门后栓上抠去…那有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就放置了一个可以用来通知官府衙门有紧急险讯的飞鸟鸣。
只要放响了它,巡城护卫的梁统领便会见到,然后赶来救人…要快,要快!…
老管家奋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沉重的、现在已经染上了点点血迹的袁家大门。
只没想到刚出了正门,忽然一道剑光闪过,接着便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血色……
一只惨白的、瘦骨嶙峋的手拿过了他手中没来得及放出去的飞鸟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