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知她话里的冷嘲热讽,不以为然,含笑走近,“佩儿姐姐这是拿凤姚取笑了,金屋藏娇不敢当,只是妈妈嫌凤姚天资愚昧,多关在后院教导而已,若姐姐不嫌弃,凤姚便奢望姐姐有时间能够多带带凤姚才好。”
佩儿柳眉轻挑,拿眼睨我,妒意难掩道“假惺惺!姐姐我可没凤姚妹妹本事大,人都已经踏进了这青楼,却依然能够独善其身,也不知道哪门子的好运气,竟然被穆爷包了去,还不准杜妈妈逼你接客,倒是真真的好福气,不知道人还以为你是穆爷养在这欲陵春的房妾呢。”
我心中暗惊,不曾想到,杜媚娘不逼我接客的原因竟然在此,转而淡笑“房妾也好,娼妓也罢,都是没得选择,任人为使的人,有什么福气可言。”
佩儿被我噎的无话,杏眼不服气地瞪了我一眼,冷哼了一声,甩头就走,方才那些姑娘中也有三两个陆续离去,仅剩下两位含着善笑的女子起身过来拉我坐了过去,“凤姚姑娘不要介意,佩儿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嫉恨姑娘命好,别上心。”说话之人名玉霜。
我淡笑颔首,“都是姐妹,凤姚不会上心的。”
二人见我性子很好相与,并不似那日大闹欲陵春般泼辣,也就放下警惕和我熟聊了起来。
聊的正起兴时,玉霜倏然抬头,眼睛闪着精光直盯盯地瞅着门口。
我随着玉霜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褐色对襟直领褙子的长袍男子,一脸倨傲地微仰着头,昂首阔步地踏了进来,佩儿已急忙堆着娇媚笑容讨好地迎了上去,“哟,萧公子可算是来了,等得佩儿我望眼欲穿了都。”
玉霜一听,轻蔑带醋意地嗤了一声,“还望眼欲穿呢,我倒瞧见昨儿个还跟左侍郎的公子打的热火朝天的。”
我不以为意,都是些女子之间争风吃醋嚼舌根子的话,准备起身欲告退,心底突的一下猛跳了起来,旋即又抬头急望着方才那位萧公子,直至七经八脉的血液全部倒流心头——那位萧公子,正是那日来苏丘别庄被抄家时,逼死语秋的玄甲男子。
我死死盯住对方,眸中的怒火似要将他吞噬,内心的悲痛和蚀骨的恨意翻江倒海……
“凤姚,凤姚,你怎么了?凤姚……”依依见我脸色苍白,紧握着拳头微微颤抖着,吓得唤了我几声才回过神来。
我见她二人惊讶狐疑地在我的脸上扫视着,情知自己失态了,旋即苦笑,“方才见那萧公子,曾有过一面之缘,想起他曾将我闺中姐妹抛弃的往事,心下有些难受而已。”
玉霜一听,拿眼追瞟了一眼搂着佩儿朝楼上走去的背影,鄙夷地啐了一口,“我就道那些纨绔子弟都没一个正经的,也只有佩儿那样的狐狸精配得上。”
依依急忙示意玉霜闭嘴,低声道“你就图嘴子快活,那萧公子可是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小心被人偷听了去,拿话头告你一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玉霜气堵,憋不过,还是低声吐了出来“哼,不就是高辛皇太后的亲侄儿,仗着有太后撑腰,在京师里横行霸道,强抢民女,不知道往自己府里抢了多少黄花闺女,竟然还满足不了他,时常跑来欲陵春和佩儿那蹄子鬼混。”
我的心思被玉霜的话带的飞远,太后的亲侄儿,爹爹是镇国大将军,抄家的人是太后的人,莫不是爹爹的事情与这太后有关?还是萧公子仅仅奉命而来,顺巧而已?
忽然一记低闷的惊呼从头顶盖了下来,“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抬头见是杜媚娘急色匆匆地站在我们身后。
玉霜,依依见妈妈的脸色不善,拿眼觑了我一眼,使了个颜色便匆匆退了下去。
我缓缓起身,莞尔一笑“媚娘这是怎么了?”
杜媚娘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无人注意到这方,便拽着我朝后院疾步走去,神色颇为不悦道“老娘不是说过让你无事先不要去前面,你把老娘的话当做耳旁风啦!”
“媚娘不是希望凤姚成为京师中的花魁么?我若时常露露面,结交一些贵客,于媚娘而言不是更好?……”
杜媚娘见四下无人,气冲冲地甩开我的手臂,低吼道“好什么好!以前老娘希望你多露面你偏不露,现在,老娘害怕你露面你偏露,诚心和老娘过不去是吧!?”
我疑惑不解,“此话怎讲?”
“你现在全身上下早已经被人包下了来,条件就是不允许你接待其他客人,少露面,你方才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前头,万一哪个贵客又看上你,你是想让老娘把你切开分一半给他不成!”
我刚得知穆重华包下我,此刻从杜媚娘口中证实,心底还是微微惊讶,只当不知道“谁这么大本事,包下凤姚,还不允许凤姚接客,凤姚要是替媚娘接了贵客,白花花的银子可是滚滚而来,难道媚娘也有跟钱过不去的时候?”
杜媚娘听完,顿时又惊又怒地刮了我一眼“老娘有时候真是猜不透你脑门里装的到底是些什么心思,起初,还没逼你接客你就一副宁死不屈的霉样,如今倒好,老娘将你藏着掖着,你反而大方的劝老娘放你接客,贱蹄子就是矫情!”
我被她一啐,心里窝囊,不甘示弱,正准备反唇相讥,杜媚娘大手一甩,没好气道“懒得随你啰嗦,你只要记住老娘的话,无事别往前头跑,万一被哪个客人再拧了过去,可别怪老娘没给你打过招呼!还有!钱对老娘来说是重要,可是再重要也比过权,不然你当老娘哪来的本事能撑得起这京师第一楼来,你可别一不小心砸了老娘的后路,小心老娘跟你拼命!”
我被杜媚娘火辣泼妇式的威胁愣地啼笑皆非,她这个人虽然可恶,但不可恨,反而有份直爽的洒脱,所以内心并不十分讨厌她,只是顺从地笑了笑“凤姚记住了。”转念却在想杜媚娘的话里的意思,包我的人是穆重华,而杜媚娘对穆重华的敬畏非同一般,她所谓的权应该是穆重华赋予的,能在京师撑着欲陵春,那他的身份该是怎样高贵才能有这等本事?……
我站在阁楼临街的窗户前,眺望着不远处楼下街道边,一辆华贵攒宝顶四角飞檐翘角的马车,停放在欲陵春的正门前,两匹红棕色的骏马低头悠闲地踢着青灰石地面,一名衣着鲜艳的小厮候在马头旁。
佩儿腻在萧公子怀中朝马车走去,直至依依不舍地望着萧公子人入马车,渐渐远去,才悠悠转过身子,脸色顿时僵硬地拉了下来,慵懒地钻了进楼内。
我的视线停留在马车卷起的漫天灰尘间发愣——此人当日侮辱语秋的画面历历在目,若不是心中有仇,为何百般践踏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