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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行记 第三十一章 金玉其外

一年后,江宁府外天远镇。

这一年来,张勤曾登过泰山顶,越过长白山,见识了不少罕见的名贵药材。两月前,听闻到江宁府外天远镇闹鼠疫,便前去支援。在天远镇上,张勤开了一家病坊,无偿给当地百姓医治。

一日,张勤的病坊门前,停了一辆马车。张勤往门外望去,见一年未见的好友陶玄德下马,张勤急忙出门迎接。

见张勤上前迎接,陶玄德呵呵笑道:“张兄,多日不见,可别来无恙?”

张勤也笑道:“别来无恙!没想到真是陶兄。”

陶玄德道:“一年未见,张兄你“救世仁医”的名气可是越来越大,陶某佩服!”

张勤躬身抱拳道:“不敢当,小弟只是区区一介江湖郎中罢了。陶兄你远道而来,快进门坐坐。”

陶玄德摇头道:“拙荆还在车上。张兄,此次我登门拜访,是有要事相求。”

张勤一听冯媛也在车内,心里登时激动万分。他又想起了苏州河的水,那岸边细细的杨柳。

张勤问道:“不知嫂夫人有没有给陶兄生了个大胖儿子?”

陶玄德整张脸都沉了下来,显然他这心病没治好。

张勤话锋一转,道:“陶兄无论是何事相求,若是在下力所能及,定不会推辞!”

陶玄德热泪盈眶,拍着张勤的肩膀道:“好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陶玄德接着说道:“张兄,我先带你去一处喝酒的好地方,到了那里我们再聊。”

张勤欣然答应,把病坊门合上,便上了马车。

一入车厢,便见冯媛一人坐在车内。她原是低着头,见有人进来了才抬起头。

这是张勤第三次见到她,虽然没有华丽的衣裳,珍贵的首饰,可一身素朴的她仍是高贵端丽。

两人四目一触。

冯媛微微低头,避开张勤的眼神,道:“张勤兄弟,别来无恙?”

她的眼神不仅忧郁,还多了些哀怨。想到一个女人没有孩子,是件多么痛苦和耻辱的事情,张勤完全能体会她的心情,只是他爱莫能助,连皇帝用的配方都治不好的病,他又怎能治好。

张勤只敢看一眼冯媛,他怕他会痴迷。他把头转向他处,道:“嫂夫人,您也别来无恙。”

两人只打了声招呼,便再无交谈。

马车缓缓行驶。

这期间张勤忍不住用余光瞟冯媛一眼,少了胭脂水粉的她,好像更美了。闻着车厢内弥漫着冯媛身上的香气,张勤心中如小鹿乱撞,他想到了他的梦境,梦里面的冯媛身上散发的似乎就是这般味道。

张勤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马车停下来。

张勤下了马车,只见一片红枫林。三人望着天,此时夕阳西下,天色也被染红。红枫林,斜阳更美,天地若无边。

张勤叹道:“好一片红枫林!”

他偷偷看向冯媛,冯媛欣喜地望着天空,原来她是有酒窝的。天地再美,也美不过冯媛一笑。

陶玄德问道:“张兄,此处怎样?”

张勤道:“能在此饮酒,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陶玄德指着不远处的草屋道:“酒就在那屋子里,我这就取去!”

张勤看过去,脸上的笑容褪去。他直愣愣地看着草屋,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孤独。

冯媛叹道:“这草屋.......不该属于此处!”

张勤笑了笑,不知冯媛为何会出此言。

此时,陶玄德已背着两坛酒走出草屋。冯媛见他出来,低着头缓缓地朝着草屋走去。

陶玄德远远朝张勤抛去一坛酒,道:“张兄,今夜一醉方休。”

张勤稳稳地接住那坛酒,打开盖子,闭眼闻了一下酒香道:“好酒!”

陶玄德道:“这是秀洲五十年陈酿。”

张勤道:“如此陈酿若不醉死岂不是白费了。”

两人靠在马车侧边上痛快饮酒。

人只有醉了,才会说出疯狂的话。

陶玄德略醉道:“张兄,今日找你,是有要事相求,是极其难以启示的要事相求!”

张勤道也有些不清醒,笑道:“咱俩是兄弟,陶兄你直说无妨。别说是我能做到的,即使是我做不到的,变着法也要帮你做到!”

陶玄德头倾在张勤肩上,举起酒坛道:“好兄弟,再来一口!”

两人酒坛相撞,又喝了一大口。

陶玄德道:“张兄,你还记得那副药方么,去年你给我开的。我喝了一年,没用!”

张勤道:“记得,当然记得。那可是前朝皇帝服的药方,如此看来,前朝皇帝没几个儿子是亲生的。”

张勤说完,两人一阵大笑。

陶玄德道:“看来都是皇帝的妃子跟别人生的。”

张勤点头,道:“定是如此,否则皇帝哪来这么多的孩子!”

陶玄德愣了愣,道:“张兄,实不相瞒,此次我来找你就是想要你帮我生孩子!”

张勤笑道:“此忙帮定了!”

此言一出,张勤陡然惊醒。他坐直,头转向陶玄德,面红耳赤道:“陶兄,你醉了,别乱说话了,嫂夫人听到可就不好了”

“砰!”的一声。

陶玄德将酒坛丢在地上,痛哭流涕道:“若不是如此,我何必要带她来此!”

张勤惊住了,他此生从未如此清醒。他愤然起身,将酒坛子狠狠地摔倒地上。道:“陶玄德,你太过分了!”

陶玄德更没醉,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他能记住他刚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每一个字。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刀,一阵乱箭,刺向他的心。

陶玄德站起来,抓住张勤的手臂。张勤怒瞪了他一眼,随后转身背对陶玄德。

突然,陶玄德跪在地上,扯着张勤的袖子恳求道:“张兄弟,算我求你了!”

张勤愤怒,并非是因陶玄德所求之事,而是陶玄德对冯媛的态度。

原来,陶玄德对冯媛并无感情,冯媛只是他的一个象征。对于男人而言,尤其是有身份的男人,取什么样的女人往往代表了他的身份和地位,而冯媛的美貌和家世都能满足陶玄德的要求。

张勤不纳妾,只是因为他丧失了生育的能力,无论是哪个女人,他都不能让她怀上孩子。最好的办法,是让冯媛怀上孩子,既不会坏了他决不纳妾的誓言,也能让他摆脱了无后的罪责。

张勤甩开陶玄德的手,斥道:“真是丧心病狂!”

陶玄德仍旧哭道:“张兄,我也是迫不得已呀!我娘已找人拟好了休书,要我休了她,另娶别家的小姐为妻!”

张勤闭着眼,心中犹豫。他猛然睁开眼,喃喃自责道:“没想到我也变得如此肮脏,真是辜负了师父的养育,辜负了圣人之书!”

张勤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心疼冯媛,像她这种有身份地位的人,若因生不出孩子被休,是没人会同情和原谅她;他之所以自责,是因为在他心目中,冯媛如池中清莲不可亵玩,可他却在犹豫间产生了邪念。

道德虽是一束光,却永远都照不到阴暗的角落,而这片偏僻的枫树林,就是一个阴暗的角落。

在这里,张勤抛弃了道德,为了他对冯媛的怜爱。

张勤冷道:“我答应你!”

陶玄德没有高兴,也没有悲伤,他只是愣住了。他是堂堂江南大名门世家的长子,如今却求别的男人与他的妻子同房,而且还是要别人帮他生孩子。若是传出去,他颜面何从?

见此,张勤喝道:“若是后悔还来得及!”

张勤如此一说,是劝陶玄德,也是在劝他自己,可他将决定权给了别人。

陶玄德深呼吸,道:“进去吧,她在草屋里头等着你!”

张勤欲言又止。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刺痛陶玄德的心,他决定不说了。可他心里又很明白,陶玄德心痛的不是冯媛,而是他的脸面,那张让人羡慕的高贵的脸!

张勤进草屋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陶玄德,陶玄德愣怔怔地站着。

开门声,搅动了三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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