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地,彤云四合,已到了腊月天了,早又扬扬洒洒飘起漫天的雪花来。转眼间,八百里秦川已是一片碎琼乱玉的银白世界,山川沟壑、树木房屋都融化在了其中。
在长安万年县以南,有一处及广阔的宫殿建筑群,一直延伸到终南山山麓,方圆足有四五十里,隔着漫天大雪,仍能看到重檐飞角、殿宇巍峨,亭台楼阁参差错落,气势之宏伟竟堪比大明宫。让人疑为皇家的宫苑。其实这里却是太平公主山庄。
太平公主自武则天时,就极为荣宠,中宗睿宗更是对她特加宠异。所以她虽不是皇帝,但却享受着皇家最高规格的待遇。不论是乘舆服饰、礼制音乐还是纳贡进献都与皇上一样。
往年她只有夏天才来山庄住上一段时间,而今年她却一反常态,自秋天住进来一直到了这会儿。而且她还决定在这里过年。所以一早便传下了懿旨,要封邑及各地凡岁末纳贡进献,一律送到山庄。
即使天气如此恶劣,进出公主山庄的骡马车辆一天仍有好几趟。有的是附近封邑载着各种獐狍野味,有的是江南地区远道而来的贡米、丝绸、茶叶,还有各种貂裘皮草、珍珠玛瑙,不一而足。
此时,离开山庄约莫二里地外正有一大队车马朝山庄而来。吱吱呀呀的轱辘声连绵不绝。这队车马来自蜀中,车上拉的是成匹成捆的优质蜀锦。这会儿的路还不算太难行走,因此督押贡品的军吏不断挥着马鞭,连声叫着“快些,快些”。随行的军士也筒着袖子抱着长枪不住跟着叫喊,催促赶车的车夫。
车队后面不远处突然想起了清脆的銮铃声和杂沓的马蹄声,还夹杂着车轱辘碾雪的咯吱声。一支十几人的马队和一辆马车正迅速接近拉着蜀锦缓慢移动的大队车马。
那名军吏听的声响,便勒住马回头看后面,只听有人喊道:“快些闪开,莫要阻了慧范法师的路!”
这条道路其实还算宽阔,只是由于长长的车队扭扭歪歪,是以余下的空间就小了。军吏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晓得慧范的名头,便立即下令,叫把车马暂且拉到路边,让出路来好让这位慧范法师先行过去。车夫们纷纷下车,在军士们的协助下,把马车拉到了一边。后面那只马队遂小跑着通过了。
暖阁里生者红红的炭火,所以一点都不冷。床榻上铺着一大张虎皮,而公主穿着一件银鼠大氅慵懒地斜靠在上面,只有两个侍婢在旁边站着,并不见她的丈夫武莜暨。原来武莜暨入秋时突患风疾,导致半身瘫痪,一直在京城公主府里养病。
一个丫鬟刚进来报说慧范大法师来了,紧跟着她身后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慧范依然进来了。只见他僧衣外罩着一件带风帽的裘皮大氅,一颗光头亮锃锃的,碧眼高鼻、蜂腰虎背十分的英挺。与中原汉人的形貌迥然有别。
当下,太平公主手托着脸腮动也没动,轻启红唇嗔道:“你怎么这会儿才来呢?”
慧范走至太平公主榻前,挂着笑道:“公主殿下,我给您弄来些稀罕的东西,是以来迟了些。”
太平公主仍旧没动,道:“什么稀罕东西呀?”
慧范一扭脸冲着外面道:“抬进来吧。”
须臾,四个和尚分别抬着两只椭圆形大木桶走了进来,放在了地下。那木桶上面有盖,并用腊封着。
太平公主道:“桶里装的是什么?”
慧范道:“公主殿下何不下来瞧瞧呢?”
太平公主道:“好吧,扶我起来。”
慧范连忙探身过去,太平公主却没等他扶,伸出手去搭在慧范的手上,坐起身来。慧范又蹲下身去,拿起地下的鹿皮胡靴给她穿上。拉着太平公主来到桶前,道:“把盖子打开。”
手下的和尚揭开盖子,立时一股异香直冲鼻孔。再看那桶里则是盛满了紫红色的晶莹澄澈的液体。
太平公主什么没见过,立时脱口说道:“葡萄酒!你从哪里弄来的,慧范?”
慧范道:“昨日来了几个西域的朋友,这好东西便是他们带来的。”
太平公主道:“盛这种葡萄酒须得玻璃杯,才最是好看。”
恰在此时,管事的人进来报说送蜀锦的车队来了,已卸了车,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太平公主此时只对葡萄酒有兴趣,便说不看了。然后便吩咐着叫人拿玻璃杯来,并叫厨下把昨日送来的野味做几样送过来。
不一时菜已做得,由仆妇们端了来摆在榻上的几案上,并由侍婢用勺子盛了葡萄酒,满满斟在两只玻璃杯内,放在太平公主和慧范面前。那时的玻璃杯并非是透明的,也不是高脚杯,但依然光泽莹润,十分稀罕,倒入紫色的酒液煞是好看。
葡萄酒十分甘醇,有种特异的香气。太平公主与慧范一杯接一杯,也不知饮了多少杯,彼此都有了五六分醉意。一时性起,便相拥了下了床榻转过屏风去了里面。太平公主脸上已是红云乱飞,现在他不想喝了,要和慧范乐上一乐了。
慧范十分善于营造房中气氛。他点上随身携带的迷香,跪在蒲团上煞有介事的念将起来。这是他每次必然要有的程序,对太平公主说道是须得先告知佛祖,自己是为证大道,不得不以自己的肉身去经历人间最恶之劫波云云。
每当此时,太平公主就会在他身边咯咯笑个不住,笑他迂拙。而慧范仍是一本正经。不知不觉太平公主便吸入了许多迷香,再不能自抑,一挺身扑在了慧范那厚实的胸前。
太平公主少女时便已失身,被自己的表兄贺兰敏之诱奸,以后的三十来年里又阅男无数,与自己的母亲相比也不差什么了。虽然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但保养的极好,光艳甚于少女,仍可谓之肉弹娇娘。慧范下体长大,加之有神秘药油,是以令太平公主极为满意快活。
山庄无日月。太平公主与慧范足不出户,在庄里面这一盘桓就是不知黑白的好几日。
雪早已停了。太平公主和慧范正在榻上呷着葡萄酒,门人进来回禀说有个自称叫崔湜的前来拜见,并给公主呈上了拜帖。
太平公主从侍婢手里接过拜帖,瞧见那一行行挺秀的字,却是一首诗,便勾起了从前的回忆。正踌躇间,忽听慧范说道:“拿白脸小子来此做甚?打发他走了吧。”
门官正欲转身,太平公主一摆手,道:“慢着,叫他进来在外面厅里先候着吧。”
慧范道:“公主殿下,那小子反反复复,你叫他进来作甚?”
太平公主瞟他一眼道:“你又是个好的吗?就属你最坏了。”说话时脸上带着似笑还嗔的表情。
慧范道:“公主殿下,现在的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之心天日可鉴,除了公主殿下您一个以外,心里在无旁人。佛祖在上,我但有半句虚言,死后永堕阿鼻地狱。阿弥陀佛。”说罢双掌合十念个不住。
太平公主扑哧笑道:“急成那个样子干什么?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若和尚个个像你,恐怕佛祖早在西天坐不住了。”
说罢她便坐起来吩咐叫把崔湜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