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篱笆围成的院子中坐了两个人,两个妇人,其中一个妇人在说着什么,另一个却摇着头,再看篱笆外面也停了一辆马车。
錦華和于山都看了对方一眼,均从对方眼中找到了疑惑,这是一个相对偏僻的村庄,又会是谁找到这里来了呢?
原来是繁花绣楼的那个妇人,那老板前两天就在找錦華了,哪知村落偏僻,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今日一早寻来,却晚了那么几步,和錦華们错过了,一直在家中坐等着錦華们。
“娘子,你可回来了”妇人往外一望,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急忙迎了上去,拉着錦華
“婶子,久等了”錦華歉意的道,随即问出心中的疑惑:“婶子,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妇人一笑,满脸喜色:“娘子,可还记得那四幅绣荷手绢?”
錦華一边点点头,一边琢磨她的来意,难道与那四幅手绢有关?
还未等錦華想出一个头绪,那老板娘已经迫不及待的说道:“那些手绢被送进宫中了,圣上下旨召你们进宫呢”
錦華脸色聚变,再看身旁的于山也是一脸凝重,不过瞬间的事,錦華就笑了笑,只不过却有些勉力:“婶子,说笑了,妇人见识粗俗,可也知道宫中是专门有绣娘的,又岂会看上这些粗陋手艺,再说进宫的都是未嫁之女,怎会到妇人头上呢”
“圣上旨意又岂敢是你我妇人说笑的,正是知县派人催促了的”顿了顿又催促道:“娘子,这个天大的好事,娘子赶紧走吧,知县等着的呢”拉着錦華就向马车走去
刚走几步却被人拦住了,于山斩钉截铁地道:“她不去”
“这……”
到底怎么回事,别的人家求都求不来的事情,这种好事,可以遇不可求,哪知这家人这种反应?
这个婶子虽然只跟她接触几面,可錦華对她却有 淡淡的感激之情,不管是商人之利,还是其他原因驱使,她敛下心中纷乱的情绪,对她说道:“婶子,你是好人,也不想让你为难,可我真的不能进宫,我不能离开我的……”她咬紧嘴唇吐出:“相公和娘”
老妇人一阵恍然大悟,原来是舍不得家啊,都是一个实在的女子,毫不贪富嫌贫,她面色稍霁:“娘子,不用担心,只是去几天就回来,仅仅将你们的绣工交给宫中绣娘就可以了,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话音一转,道:“抗旨不遵,是大不敬,娘子,掂量掂量吧”
“婶子,通融通融吧”素手一转,几块碎银到了妇人手中,妇人急忙将银子还给錦華,一脸为难:“唉,娘子,不是我强人所难,而是圣意不可违啊,再说这事是拿真功夫的,万不可造假的,那不然查下来,你我都但担当不起啊”
天子之怒,她看过,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满门断头,流血千里,浮尸万里,那个男人的果断无情她早已体会到了,可她真的不想去,不想进那个人人羡慕的地方,她只想平平凡凡的生活。
为何连这点愿望也不能实现呢?
手腕被人拉着,錦華被于山拉进来屋子里,留下院中一叠惊疑的声音,于山催促着:“錦華,收拾东西我们赶紧走”
又要逃吗?她回头望了望院中满脸病容头发苍白的老妇人,心中升起满满的歉意,她已经让她儿子失去了大好的前程,难道也要失去这个慈祥老妇人平静的晚年生活吗?
这是给她从未有过母亲的温软和关爱的妇人啊,不,她不能这么自私。
可为何这样难,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堵在喉咙里,挤都挤不出来,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顷刻之后,她听见她自己说道:“我去!”
话音未落,于山手中的包袱就从手中滑落,掉在在了地上
她故意忽略于山惊愕错愣的表情,语调轻松轻快:“于山,不是多则一个月嘛,加上路程最多不超过两个月就回来了,很快的,再说宫里那么多的宫女,皇上、皇后、妃子也不是相见就能见着的”
再说是以教习的身份,想必也不会让她们进入真正的后宫,不会有什么事的。
想到这里,心豁然开朗,她微微一笑,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收拾包袱了,同时嘴里一一嘱咐着家里大小事,说不完,道不尽,满心满意牵挂之情,放不下啊。
余光瞟见那抹幸福的红,心中满是惆怅,为何偏偏是今日呢。
“錦華,我等你,等你回来我们做真正的夫妻”于山从身后抱着錦華,下巴搁在錦華肩膀上,用自己的脸贴着錦華的脸,低低说道
“好,我一定早点回来”錦華哽咽道,一直强忍的泪脱眶而出,滑过脸颊,浸湿衣裳,她转过身子,踮着脚,在那粗糙黝黑的脸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如蜻蜓点水一般,于山身子一僵,却更是紧紧拥抱着錦華,錦華羞涩的低下头,倚在那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而有些絮乱的心跳声,静静的享受这临别前的甜蜜和温馨。
“娘子,官府派人来催了,娘子”
绣楼的那个妇人在院子焦急的呼喊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和温馨,錦華恋恋不舍的退出那个温暖厚实的怀抱:“该走了”
于山转身,从床底取出一个陈旧的木盒子,拿出一个荷包,从荷包里掏出两串铜板,然后将荷包递给錦華:“不要节约,到了宫里该打理就打理,别吃了苦头”
宫里那些人哪个不是逢高踩低,长着一双双势力眼的,该有点银两伴身才行。
“于山……”泪再次划过脸颊,荷包不是沉甸甸的,却是家中所有的积蓄,这个傻子,却全留给了她,只拿着两吊铜钱,真实从来没当过家,不知道柴米油盐酱醋之贵,败家子。
她胡乱的用手背摸了摸脸上的泪水,疾步出了房门来到了院中,径直来到那个花白头发的妇人面前:
“娘,錦華很快就回来,你要按时喝药,身体有什么不适要看大夫,于……于山却御寒的衣服和被褥,家里还有过年留得一点白面,你跟于山俩要好好,等我回来,娘……”
“錦華……”于山的娘一把抱住錦華,泣涕涟涟
“好了好了,像什么样子,圣上召你进宫这是天大的喜事,哭什么哭,赶紧走”骑着马,带着刀的衙门衙役不耐烦的催促着。
錦華拿着包袱飞奔出院子上了马车,生怕慢了一步,就再也挪步动脚步了。
马蹄嘶鸣,尘土飞扬,离开了那个篱笆院落。
“錦華……錦華……”声声呼喊,传入人耳
“娘子……”一旁的妇人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然后看着錦華
笨,又上当受骗了吧,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眼泪却颗颗滴落,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去看,不要,可为何这样难。
终是忍不住掀开车帘,尘土飞扬的后面是一个模糊的人影,可錦華一眼就能看清,是那个男人,那个笨男人,一定拿着那荷包拼命的追着马车。
硬硬的马车颠地人难受,车后的人影越来越模糊了,可却仍在继续,这个执着的笨男人,她望向车后,大声吼道:
“婶子说,她会给我钱的,还很多……”
她怕那个傻男人听不见,喊了几声才停下,她一直望,一直望,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模糊而熟悉的身影才收回视线,怔怔的望着手中的包袱,沉默不语。
离开了,离开了……偏偏是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