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珏的琴最终还是被救下来了。只因几首歌后,苏陵对青染说,这琴声我听着聒噪的很,不如你清唱与我听。青染便很欢乐地将琴还给了贺珏。扫断了两根弦,但在贺珏看来,已是万幸了。
贺珏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站错边是多么严重的错误。再狡猾的奸商也比破坏狂要来的靠谱啊。于是他打定主意,再也不瞎搀和苏陵的闲事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收拾好行装回贺府去了。
青染虽也为贺珏离开,自己失了位盟友而惋惜,但好在她没忘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一晚的个人演唱会,她把自己知晓的情歌全唱了个遍。苏陵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要拿下他的难度实在太大了。她甚至怀疑,那家伙根本就是个情感障碍儿,“曲线救国”看来是行不通了。为今之计,只有深入虎穴了。
之前,青染曾借关心苏陵起居之名,入他卧室多番察看,终无功而返。苏陵常去的地方也找了个遍,同样没有收获。眼见三月之期越来越近,她不由心急如焚,思虑更甚。古人有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她忽略了一种可能,那就是
——随、身、携、带!
青染虽然名义上是苏陵的贴身侍女,实际上就没干过什么正事儿。每天除了不时地调戏下苏陵之外就只剩游手好闲,四处乱逛了。该侍婢做的事,她是一样也没碰过。倒不是她不想做,而是在她来之前,庄中一切井然有序,下人们各司其职都干得好好的,压根儿没她什么事。加上苏陵对她明显的态度忍让,下人们更不敢轻易使唤她,轻慢她。而今之计,她倒是得自个儿抢些活儿干才是。
上元节前夕,万仞山庄上下忙做了一团,张灯结彩,烹羊宰牛。
青染在苏陵房前蹲点蹲了好一会,结结实实地拦下了抱着一团衣服从苏陵房中出来的元策。
“元策,你这是去哪……”
“哦,我正要将庄主的换洗衣物送去洗衣房呐……”
“等等!”青染若有所思地眯了眼睛,狡黠地打量着元策手中衣物,“你刚才说,这是他换下的?”
元策艰难地点了点头,犹豫地开口:“阿青……你……”话未说完,衣服已全数被抢了过去。
他瞠目结舌地看青染将衣服翻来倒去,还不时拎起来抖一抖。心中感慨,阿青对庄主竟情深至此么?莫不是连脏了的衣物也要收去做纪念?颤颤地开口道:“阿青……这个是要送去洗衣房的……不能……这个……”
青染却全然没听进去,满心只想着要找寒铁令。突然意识到这些衣服是要送去洗衣房的,令牌定不会在里头,便一股脑儿全塞还给了元策。
元策接过衣物,心道,果然阿青还是顾着他的工作不叫他为难的,顿时便感激涕零。刚想道谢,青染却道了声“回见”头也不回地朝苏陵住处走去。
元策开心地道了句:“嗯,回见。”忽得想起些什么,急急地喊了声“阿青!庄主他……”
青染已行至苏陵门前,回过头笑盈盈地冲他挥挥手让他管自己离开就好,即刻便推门而入。
来不及阻止,元策惨不忍睹地捂上眼,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将前面的话幽幽地说完:“庄主他……正在沐浴啊……”
不过,元策的担忧落空了,早在他喊“阿青”的时候,苏陵已觉察到了异动。所以,当青染推门而入时,他已披了外衫坐在案前恭候了。
青染推开门,眼前氤氲的水雾缭绕,苏陵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水珠顺着颈部淌下来,直淌进衣领里。月白的外衫被水珠沾的半湿,领口微敞着,露出一块结实的胸膛。
青染咽了咽口水,这简直就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美男出浴图啊。
“你是打算这么盯着我看到明天么?”被盯着看了半天,某人显然有些不满了。
“不是不是不是……”青染慌忙摇头,险些忘了此行的目的,“我……我是来、来服侍你的……嗯,就是这样……”找到了靠谱的借口,说话登时就有了底气,目光却仍不住地四处游转。
苏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是么。”手底掌风一送,将青染震到了门外。
“不必劳烦了……”
明明近在眼前,声音却缥缈的似远处飘来。青染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对着紧闭的房门恶狠狠地做个大鬼脸。
苏陵,给我等着,你迟早落我手上。看我怎么治你!
入夜,睡在床上,屁股竟一阵一阵得生疼。青染恨恨地起身,苏陵真是小看她,以为这样就能叫她屈服吗,她霍青染可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当即便打定主意,速战速决。从床底下找出从药房偷的安魂香,她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寻了个侍卫没注意的空儿,便偷偷朝苏陵房间方向潜去。
趁着夜黑风高,霍青染毫不客气地往苏陵门内送了几根安魂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用布条捂上口鼻,活用在现代所学的防盗原理,轻巧地撬开了房门。
屋内黑灯瞎火,青染小心翼翼地点燃火折子,借着那一点点光亮辨别方向来到苏陵床前。此时她可没什么心思来端详苏陵睡颜,吹灭火折,便直接上去搜身。原本入室偷盗便是第一次,何况偷的还是这么个危险人物,青染手底的动作不免战战兢兢起来。在苏陵腰间摸索了一圈仍没发现,她不由地着急起来。
“哐嘡”一声,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动,她四下张望无处可躲,惊慌地直往苏陵身上靠,祈求外面的人别发现她。贴着苏陵的胸膛,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不住地加速,连呼吸也变得艰难。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窗外动静不再。她侧目探了探,确定了没人,这才慢慢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玩够了?”
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没有温度。
青染诧异地回过头,苏陵背倚着墙,手撑着床栏,黑暗中只看的见一个轮廓。她心跳漏了一拍,仓皇地向外退了退,一个没留神儿,栽倒在地上。
身上痛感是真实的,青染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黑影还在那儿。她十足沉痛地闭上眼,这下摊上事儿了。
横竖都是个死,她走近一点,逼紧嗓子试图撑足气势:“反、反正被你发现了,要杀要、要剐悉听尊便吧……呜……”到底是女孩,说到“要杀要剐”的时候还是无端地害怕起来,话尾竟带了哭腔。
“怎么,偷窥不成就想着霸王硬上弓,你连这胆子都有,还会怕死?”
“欸?”青染蓦地止住呜咽。嗨,这苏陵是自恋狂呢还是榆木脑袋啊?敢情他以为……他以为……青染瞬间恍然,脑子即刻生出了应急方案。
“我没想对你不轨……我就、就是想……想家了,我想找你说说话……”
“想家?”黑暗中的人影顿了一顿。
“是啊,明天就是上元节了,我想回家……”
“那早前我说送你回云裳坊你为何不愿?”
“云裳坊不是我家,我家在很远的地方……”
半晌没声,青染惴惴地向里瞄了一瞄,莫不成信了……正一阵窃喜,苏陵清冷的嗓音便冷冷地打断了她的幻想。
“找我说话需要点安魂香吗?”
“你、你……你怎么……”青染本想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用了安魂香”,但突然警惕地想到,闻到安魂香的人应当都会进入睡眠状态,之前因为紧张压根没顾到这茬,细细想来,苏陵闻到安魂香却还醒着,这才是最最诡异的地方啊。
苏陵似乎看穿了青染所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想用我庄里的东西摆平我,你这……也委实幼稚了一点。”衬着漆黑的环境,他仿佛看到了她脸上懊恼神情,心中更觉有趣,“你不知道,我正是闻着这安魂香长大的么。”
事实上,青染可没那空闲劲去懊恼,她此时正一刻不停地高速运转着她那自诩聪明绝顶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脑。好在,在现代时没少看那些个言情小说和爱情连续剧,分分钟就编出了借口。
“好吧,我承认我并不是来找你说话的。”态度一定要诚恳。
“我也承认……我是用了安魂香。”语速一定要平缓。
“但是……我只是想……只是想……”语气一定要无辜。
“我只是想你陪我一宿。”借口要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我在这里无亲无故,你是我喜欢的人,也是我最亲近的人。明天就是上元节了,我只是想你能陪我一宿,哪怕你只是睡着的,我能看着你,抱抱你,就好了。”结尾一气呵成,真挚感人,漂亮。
是个正常的人都会被打动的吧。
青染满意地在脑子里勾画着苏陵声泪俱下感激涕零的场景。
然而她忘了,苏陵大多数时候……
不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