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斗不过命运，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拼杀到底。

“对不起，我没有能够保护他。”美亚子右手持刀，单腿跪在我面前。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他的。”丢下这句话，我转身关上了门。

美亚子是一个女海盗，一身火红的海盗打扮，从小便跟随着她的父亲，那个传说中的海盗王横行海上，独霸一方。这个女人，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她的刀下不知道埋了多少白骨。她的到来，让这个原本安静的村子变得骚乱。

她告诉我，她对不起我，因为她没有来得及阻止独龙的剑刺进恒滨的胸膛，她答应他来这里，找一个叫水秀的人，让她告诉他，他错了，他答应他的事完成不了了，他能原谅他吗？之后，他闭上双眼，流着泪，和那艘船一起，沉没。

美亚子不是没有见过恒滨，恒滨第一次出海便遇上了她，这个俊朗挺拔的小伙子曾一度引起了她的兴趣，他很勇敢，很坚强，是她见过的铁铮铮的男子汉。恒滨对她说过，他不怕死，只是害怕要是死了，有人会因此伤心，如果这个人真因为他的死而伤心了，他倒是很高兴的，因为这证明了这个人心里是有他的，可是如果他真伤心了，这比让他死一百次还叫他痛苦，所以无论如何，他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美亚子说他一直以为，水秀一定是个美丽非凡的女子，能让一个男人在临死的时候还念着的，惦记着的一定是他最深爱的女子。她原本挖空心思准备了很多安慰的话，想了两天两夜才下定决心出发到这个村子，可是当她真见到我的时候，就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没有能够保护他。”

她说她幻想过很多个场景，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嗨，我喜欢你，水秀。”美亚子从来不喜欢掩饰什么，永远直来直去，她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哼哼鼻子，“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吗？就是我对你的这种！”

村子里的人看见一个美艳的女海盗同我勾肩搭背，都不敢靠近我们，三五一群，窃窃私语。

看着那片海，看着美亚子那艘威武的海盗船，我转过头对她说：“我能上去看看吗？”

“当然。只要你喜欢，它就是你的了！”美亚子捧起我的脸，静静地凝视了很久，动情地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连死都想着你了。”

我瞒着所有的人，跟着美亚子上了她的船。这艘船很大，华丽而精致，一应俱全。船上的人都跪在甲板上，把头埋得很低。

“这是干什么？”我问。

“因为他们都不配看你！”美亚子高昂着头，嘴角翘起，手按在腰间挂着的一把镶满宝石的弯刀上。

我走到一个剃了光头，吊着一只大耳环的男人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抬起他的脸，他的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的刀疤，从眉骨到下颌。我后来才知道这个叫做铁奴的海盗是因为救美亚子才受的伤。

美亚子哼了一声，他吓得全身发抖，直接从甲板上跳到海里。美亚子满意地笑了。

“你不需要这样。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看着那人在水里扑腾着，迟迟不敢上来，我淡淡地说。

美亚子呆了一下，但马上又笑了起来，盯着我说：“我愿意。”然后，她英姿勃勃地转过身，对着甲板上所有的人宣布：“都把脑袋给我抬起来看清楚了，我以后就是他的人！”

美亚子明亮的声音在宽阔无边的海洋上空回响着。

我站在甲板上，海风很大，静静地闭上眼睛。水手，船长，海浪，扬帆，抛锚，飓风，杀戮，血腥，我要怎样才能体会到你的感受，要怎样才能与你融为一体？泪水顺着眼角下落，悄无声息。

“我知道，你去了船上。”暖玉看着我，眼里的忧伤那么清晰。她咬着唇，“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你从来不问我为什么。”我说。

“大家都说你喜欢上了那个女海盗，所以才天天跟她在一起。”她停顿一下，“可是我不相信，不相信这是真的。你是神的儿子，怎么可能和海盗在一起……”她越说越无助，越说越小声：“我……想你。”她的脸上悄然绽放出两朵桃花，千娇百媚。

“暖玉，你是个好姑娘。”我开口说道。

“我不想听这个，不想。”她摇着头，眼泪已经禁不住夺眶而出，一滴连着一滴。

我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接住她的泪，凝神细看。

她突然抱住我，那么紧。“大家都说我是这个渔村最美的姑娘，可我还是敌不过你的诱惑。爷爷奶奶需要你，小石头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整个渔村都需要你啊！留下来，永远都留下来，陪在我身边，好不好，好不好？”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好。”我笑笑。我确实没有想到，她竟然看穿我，知道我要走。

“你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她推开我，柔弱的身子颤抖着一直向后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水秀哥哥。”小石头仰着脸，兴奋得不得了。

“嗯？”

“为什么你的剑术那么好，简直棒极了！”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这是我们的秘密好吗？小石头。”

他也朝我眨了一下眼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师父还教训我呢，我敢保证他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他说着，好像意识到什么，低下头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海深处。

每天晚上，我代替了恒滨，在我和小石头第一次遇见的那片海滩，教他练剑。

美亚子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她叫人将她的行李从船上搬下来，在水家旁边搭了个木屋。船还一直停在那里，铁奴每天都会按时送吃的过来，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美亚子跟着，村民们都离得远远地，偷偷地瞟着我们。

“有你这么跟着，我怎么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我调笑道。

“这么想就对了，秀秀。”她托起我的下巴，凑近说：“你就是那只专门勾引人的狐狸，我是凶猛无比的大老虎，一定要把你追到手，哈哈……”说完，她便爽朗地笑起来。

那天晚上爷爷和奶奶踌躇了半天，推推让让，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对我说：“秀儿啊，这姑娘是海盗吧，叫海盗做孙媳妇儿那咋成啊，你看看她，哪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我低头浅笑，捅捅躲在竹桶里的人：“喂，你都听见了，我们不合适啊！”

美亚子从竹桶里一下子冒出来，爷爷奶奶吓了一大跳，随即横在我面前，两个人手拉着手包裹着我。

我拍拍他俩紧拉在一起的手，“爷爷奶奶，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事想跟她聊聊。”见他们似乎没有一点松手的样子，我又补上了一句：“放心吧，没事的。”

两个老人家对我们看了又看，答应他们不关房门，这才安心地出去了。

奶奶事后对我说：“一个女孩子，出身最重要了。你看看她，哪有姑娘家随随便便就跑进男孩子的房间里来的。”边说还边不满地摇着头。

“奶奶，不会的，我不会跟她好。”我的头枕在奶奶的怀里，向她保证道。

我弄不清别人的心，更弄不清自己的。

小石头在约好的时间来找我练剑，美亚子横在他面前，问他干嘛来了，小孩儿冷眼瞅着她，也不说话。美亚子一手扯住他的一边脸，撅着嘴：“说，你跟他好到什么程度了？”

小孩儿的眼神倔强得要命，倔强得连身为海盗王之女的女海盗都觉得惭愧了。她放开他，让出路来，闷声说：“你去吧，看见你，他或许就会高兴点，我很想看看他高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哪怕一次也好。”

小石头在进门之前瞥了美亚子一眼，小孩儿觉得他这会儿应该说点什么，可是最后也只憋出两个字来，“姐姐。”

美亚子咧开嘴笑了。拍拍他的小肩膀，“记得啊，帮我记下他笑的样子。”

“嗯。”小孩儿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练累了，我和小石头平躺在沙滩上，“小石头，还记得你的梦想吗？”

“嗯。”小石头手里捏着我送给他的吊坠，“记得，当船长，保护姐姐。”顿了一下，他问我：“水秀哥哥，我可不可以再加一个？”

我朝他笑着点点头，“可以啊，小石头还想要什么？”

“我想做完师父没有做完的事！”小石头爬起来，对着夕阳，转过头来，天使一般地微笑着：“我要代替师父，一辈子喜欢你。”

我笑出声，刮了一下他翘挺的鼻子，“傻孩子，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他不出声了，想了一下，说道：“喜欢就是不让他受一点伤，每天都要看到他笑，开心的时候陪着他，不开心的时候也要陪着他，他说的话都要听，他让做的事都要做，尽全力保护他，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

他弯下身子，轻轻地吻了我的脸颊，“这样对吗，水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