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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千山 总纲+第一章 迷梦1

总纲

暮雪千山

九天仙子下凡尘,锦瑟瑶琴慕好音.

落日枫林初相见,殇曲佳人意难忘.

神山玉碎冰娥逝,云海珠落雪女啼.

百思难解因扑朔,瞒天代姊探深宫.

螓首蛾眉沉鱼貌,皓齿明眸倾国容.

一入侯门深似海,两瓣冰心待春来.

天地局兮民为棋,君若风兮我若苇.

半载荣显凌空耀,星移斗转夜不眠.

故人重逢不相识,无常最是帝王家.

长刀烈火南宫客,冷月如霜多情郎.

绝世尘寒宫心计,凤舞九天花田错.

梧桐夜雨秋心共,孔雀东南恩鸳半.

雾锁楼台烟蒙蒙,月迷津渡影绰绰.

柳暗花明真相近,水落石出事实哀.

黄河九曲东流去,野鹤闲云自在飞.

天涯咫尺情未远,光阴似箭爱犹存.

风过有声听沙唱,水过无痕数落英.

停车坐爱枫林晚,再视一笑忆前尘.

正文

楔子

“皇兄……”他讶异道。

皇上?她难以置信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觉得喉咙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的眼眶有些红了。真的,许久不见。

“这些年来你们过得还好吗?”那个威风凛凛的天子望着他们,慢慢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日子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过去了。”她的手紧紧握成拳,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经历了这么多,过了这么多年,她真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就算她再笨也该学会了克制与隐忍。缓缓地说出这句话,她的嘴角慢慢扯起一个微笑。

"娘娘……"皇帝身边的那个男子欲言又止。

“我早就已经不是娘娘了。” 她苦笑摇头,驳回他的称呼。众人一下陷入沉默。

“娘,娘,你看我抓到了什么。”一个少年兴奋地大声喊着,向她跑来。

“娘?他是……你的孩子?”

“是,皇上。”

“你叫什么名字?”天子问眼前的少年。

“念君,萧念君。”

第一节 迷梦

朝阳初升,林间白雾袅袅,将散未散。晨光曦微中,一个单薄的身影,白衣胜雪,踽踽独行。林间不时传来的鸟声越来越低,直至销弭。那人一路行来,突然站定。向下望去,白云深处,烟雾缭绕,赫然明白此处是悬崖。蓦然回首,她嫣然一笑,眉如远黛,肤若凝脂,唇似点绛。猛然纵身一跃,她衣袂翻飞,如一只白色的蝴蝶,坠落万丈深渊。

“啊!”飒雪一声惊呼,猛得睁开双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坐到桌边,颤颤地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惊魂甫定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简单的摆设,雕花的门窗,窗外是参天的古树 ,远处不时传来阵阵颂经之声,缥缈虚无,却又真真切切。渐渐从那莫名的恐惧中抽身,她清晰地想明此处乃是静心庵,那个幽静深邃的禅房古刹,自己带发修行的地方。但那梦中之人的眉眼何其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对了!那是自己的脸!又或者那竟是姐姐的面容?!

“咳咳”。轻微的咳嗽声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这才发现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自己对面坐了一个尼姑打扮的中年妇人。“兰姨”,看清了眼前之人,她道。妇人虽上了些年纪,却依然妩媚动人,隐约可以想见其年轻时的卓越风姿。一身月白色长袍,尼姑打扮,又让她在妩媚中多了一分出尘之感。这便是陪伴了自己十几个年头的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并不知道兰姨来自何处,有无亲人,家中具细,甚至不知道她的姓氏。她只知道从她来到静心庵的那一天兰姨就开始负责照料她的饮食起居,并且教会她很多东西,有分内的,亦有分外的。庵中人唤她慧兰,而她们让她唤这个女子兰姨。对于兰姨,她的感觉是神秘,她总觉得这个女子带着很多谜,由此,引发了她的另一个感觉:敬畏。

“又做噩梦了?”

微微点头,她道:“您怎么知道?”

“看你,冷汗还没干”,兰姨掏出一方素净的手帕,拭去她的汗渍。

她怔怔道:“兰姨,您知道的,这个月我一直重复做这同样的噩梦,这究竟预示着什么?”

兰姨摇头苦笑:“孩子,兰姨不是神仙,又怎会知晓其中玄机,宿命轮回,因果报应,只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就放宽心,凡事谨慎,顺其自然吧…”

之后兰姨又坐了好久,好像说了很多,只是她脑中惟有那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久久萦绕,至于其他,再无印象。

第二节 初见

静心庵建在神女山之上,远离红尘俗世,香烟渺渺,如仙山楼阁。仪仗神女山这一圣山,此处请愿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但庵后有一片枫林却是鲜有人至,无人叨扰。此时正值深秋,落日熔金,暮云四合,火红的枫叶被夕阳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美得如此绚烂,却又如此落寞。飒雪独坐林中石亭,轻抚五弦琴,浅唱惆怅曲。兰姨走后,她怔怔出神,这一日终觉胸中郁堵,心中忐忑,无法排遣,挨到傍晚,索性一个人坐在这石亭中弹琴解愁。

“天意难揣测,此生路漫漫,独奏殇曲无人听,卷帘笑几说寂寞。寂寞难消受,此景心戚戚,晨钟暮鼓唯我取,舞风弄影谁与共。”(感谢咫尺的天涯提供歌词初稿)

啪啪啪,“好琴音,在下被姑娘琴声吸引至此,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一丈开外,一个陌生男子临风玉立,红衣似火,黑发如泉,长剑傍身,清逸俊朗。

“公子见笑”,她淡淡道。

“只是在下听姑娘琴曲之中似是不胜惆怅,似有心事?”他问。

“佛家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能有什么心事呢,有了又如何?我只是自扰的庸人罢了。”她答。

“是啊,庸人自扰罢了,世人总有烦恼无数,谁又敢说自己不是自扰的庸人呢…”两人对望一眼,静默无言。

“秦暮枫,秦暮枫,你个欺骗我感情的大骗子,在哪里啊?给我出来!”悉悉嗦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细细分辨,似是一行多人。

红衣男子微微一怔,“秦暮枫…暮枫,落日枫林,这名字倒是甚合此景”她暗想,在心中浅浅一笑。“公子,是找你的吧?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言讫,匆匆起身离去。

他呆呆望着她的身影,突然想要开口将她留下,但却不知该以何种借口挽留。那纤弱的身影溶进眼中,落入心里,似痛非痛,似有亦无,源自空灵,终归空灵。他那样痴痴望着,直至她单薄的身影隐没在枫叶丛中。那一刻,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情根深种,自此之后,曾经沧海,除却巫山。

“啊!”他被人狠狠捶了一拳,突然吃痛,失声低呼。扭头望去,一个满头细辫的女孩双手叉腰,圆睁杏目,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你在发什么呆啊!魂归来兮,再吃我一拳”说着作势又是一拳打去。

他秦暮枫才不傻呢,乖乖挨打,怎么可能~他迅速扭转身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拳头。“雨湮,我的好妹妹,你已经十六了,怎么还是这样孩子气,目无尊长,对我这个哥哥动手动脚的。”

“哼,尊长?秦暮枫,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哥呀!那你为什么一声不吭把我丢下?大骗子,还说要带我去看神女山的落霞云海呢,结果一个人跑来看这破枫林。你欺负我,我让黄公子替我作主,看他帮我收拾你。”

秦暮枫这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黄衣男子与四个彪形大汉。

“黄…黄公子…”

黄衣男子微微点头,不怒自威,道:“秦弟,这的确是你的不是,那就罚你陪令妹去看落霞云海吧”。秦暮枫如蒙大赦,大大松了一口气,而雨湮却似极为不满,嘟着嘴瞪着哥哥,却也无可奈何。于是一行人徐徐朝云海方向走去。

第三节 遇贼

飒雪回到静心庵时天已经黑了,月光似水,树影斑驳。借着月光,她在庭院中讶异地发现自己房间的门居然是洞开的,可是自己离开时明明已经关好了门窗呀。她箭步迈入房中,发现所有的抽屉都被拉开,所有的衣物竟是被丢一地。“遭贼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想不到静心庵这种佛门清净地居然会遭贼。她迅速点灯,四处环顾。

“咔嚓”,伴随着木头断裂的脆响,一个人影从天,啊不,确切地说是从屋顶而降。那人五体投地,面朝黄土,呈一“大”字形,华丽丽地摔在满地的衣服之上。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不少首饰细软从他的夜行黑衣之中掉落。“啊!我的宝贝!”那人猛一抬头,竟是头顶春花,斜插几支金步摇。他一把扯下几件从他头上挂下,遮住他脸的衣裳,惨叫迭声,似是痛不欲生。飒雪望着眼前之人:他分明是男子却插着金步摇,满脸痛惜神色掩盖不住玩世不恭的神情,真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黑衣人愤愤瞪了一眼屋顶,喋喋不休道“破木头,怎地忒不结实,害爷爷我摔下来差点毁了容,我这张俏脸啊,要是毁了你赔得起吗?小心我把你劈成十块八块,拿去烧火…”。

“阁下是谁,趁夜造访,意欲何为?”飒雪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嘛,一个偷东西的贼,偷盗过程中被主人发现了,居然还能这样自言自语,自娱自乐,完全当她是空气。

只见他臭美地一捋头发,道:“我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段落是也。到这里来嘛,嘿嘿嘿嘿…最近手气不好,在长乐坊输了好多银子,手头有点紧,所以借点钱使使。”飒雪无语,好一个坦白的贼…

此时段落终于看清了眼前女子,倾国倾城貌,弱柳拂风身,不觉呼吸一窒,脱口而出:“下凡仙女!”“哇,想不到尼姑庵中会有如此尤物,早知如此,窃玉倒不如偷香。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好歹要给仙子留个好点的印象,不能继续丢人。”他暗忖。边想边忙乱地将散落的赃物重收怀中,抱拳作揖:“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仙子,咱们后会有期,我去也!”说完身影迅疾,破窗而出。

飒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已然不及。只听“扑通”一声,夹杂着树叶震落的声音,一个人惨叫道“哎哟!”摇了摇头,飒雪无奈地走出门,“我想告诉你窗外是一棵四人合围的参天古树的,是你自己破窗太快,受伤了就不能怪我啦。况且谁叫你偷我东西,这是报应不爽啊。”她在心底小小地恶道。不过心里虽是这样想,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你没事吧?”

“额,有事啊,我的头撞疼了,胳膊好像撞折了,脚受伤了,看来是走不了了。”

“白痴贼,马虎鬼…”在心中唾弃了他一千一万遍,飒雪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心将他扶回了房间,让他坐在桌边,手脚麻利地替他固定好了骨折的手,并包扎了脚上的伤口。

段落贼头贼脑地向门外张望,似是极为不安。看他似乎并无意伤害自己,不过就是想弄点银子当赌本,飒雪忍不住道:“放心吧,我的房间在静心庵最僻静的地方,师姐妹和师太们的禅房离这里很远,此时决计不会有人来。否则你以为你刚刚撞树那么大的响动怎会没惊动他人。

“嘿嘿,仙子真是冰雪聪明,如是,多谢啦。”

是晚,两人彻夜长谈,段落虽是贼,却也并非登徒浪子,最终将偷盗的飒雪之物如数归还,两人建立了初步的友谊关系。闲谈中段落告诉飒雪自己嗜赌如命,常因输光银子而偷盗为富不仁的官商姬妾之物。今天他就是在庵里偷前来拜佛的富人贱妾之物,东偷一只发簪,西盗一袋银子,路过此处,一时好奇尼姑庵里有何物什,便光顾了。此外,他偷到的东西大部分用来济贫,只留少数作赌本,撑不了多久,所以他常偷。

翌日,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一个绝色的绿裳女子搀扶着一个满脸玩世不恭神情,装束奇特的黑衣男子一拐一拐地到了山脚下。“公子一路小心,恕不远送。此外,还望公子信守诺言。”

“嘿嘿,嘿嘿,我尽量吧。”此二人正是飒雪与段落。原来,昨晚一夜长谈后,段落经不住苦劝,答应飒雪日后不再为盗,自食其力,救济穷人。

“我必须回去了,否则会让人起疑心的,要是她们发现你就麻烦了。公子后会有期了。”言毕,转身离去。

“后会有期”,段落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目送她走远了,道:“还有,原谅我三分真,七分假的谎言”。

“吁”,一辆马车停在段落面前,一个清逸俊朗的红衣男子道:“找到没有?”突然注意到他因骨折而吊起的手,焦急道:“你的手?”

段落挠了挠头,嘿然一笑,“昨天出了点小意外,没找到,天太黑,又不小心把手撞到了…”

“落儿,赶紧上车吧”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段落忙不迭地滚进了车中。

“驾!”马鞭嘶响,尘土飞扬,很快马车便消失在曦微的晨光之中。

第四节 香寒

两个月后,宰相府后院,满树寒梅,开得正盛。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一个白衣女子折下一支寒梅,倚树轻嗅,闻香吟咏道。

“姐姐,好一首陆游的卜算子。不知这首如何呢?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一个绿衣女子笑问。

“王冕的白梅自然亦是咏梅诗中杰作,两诗可谓殊途同归,异曲同工。”

“好一句殊途同归,异曲同工,姐姐的评价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雪儿,你又取笑姐姐了。”白衣女子顿了顿,忽然悠悠叹了口气:“雪儿,你看梅花又开了。花谢花又开,冬去冬又来,五年了,为什么他还是没回来,他是不是忘记和我的五年之约了?”

“姐姐…”绿衣女子欲言又止,她想说什么宽慰的话,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其实她知道的,什么都知道。姐姐对她从来是毫无隐瞒的。

飒雪和姐姐飒冰本来是同胞双生的姐妹,娘在生她们时难产而死,因此从小爹便身兼父母两职。八岁那年飒雪生了一场怪病,爹到处求医问药,但她的病情却是毫无起色。后来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尼姑,那尼姑声称能将她治好,但条件是要她带发修行十五年。爹无奈,只得答应,那尼姑便不知用了什么药方,将她给治好了。从此,她便住进静心庵,青灯古佛,漫读黄卷。不过奇怪的是,她再没见过那个尼姑。

而虽然那个尼姑要求她在静心庵带发修行,但却会在每年冬天让兰姨通知她回家小住一些时日,与家人共度春节。这也正是飒雪今日出现在宰相府的原因。

至于姐姐飒冰提到的那个他,名叫冷烈。姐姐说自己是十五岁那年春天遇见冷烈的,当时她为焙制出凝冰香荷,独自出外采茶,不想却遇见了坏人,幸亏当时十八岁的冷烈经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得以幸免于难。两人因此结缘,不久便海誓山盟,天荒地老。可好景不长,其时冷烈只是一介布衣,自认为还不足以配上相府千金,那年冬天便离开了姐姐,临别时与姐姐相约五年之内只要他考取功名,有所作为,就回来迎娶姐姐。那年飒雪回家小住时,冷烈早已离去,所以两人并未谋面过。但从姐姐提了几百几千遍的,与冷烈由相识到相爱的故事中,飒雪断定那是一个文武双全,快意恩仇的男子。

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男子,五年来,姐姐无数次推拒了各个王公显贵的提亲,如一支傲雪的寒梅,孤独绽放,空守良人,却无怨无悔。爹虽然觉得姐姐的屡次拒婚甚为不妥,但对其从小缺失母爱深感愧疚,自然也不会强行逼迫。

可是整整五年了,冷烈从未回来,甚至音讯全无,仿佛人间蒸发。飒雪觉得他兴许已薄情寡兴,另觅新欢,如若不然,便是遭到不测。但无论何种情况,对姐姐而言,宽慰的话都只会变成更毒的毒酒,更尖的尖刀。

许久,两姐妹就这样呆呆地站着,一言不发,任寒风鼓舞,梅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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