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吃完饭没有回屋,踏着月色,走到镇外的小河边。一路上思索着如何拦下客店中的四人。
此时小河静静地流淌,河面上隐有一层雾气笼罩,风清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蓦然发现小河对岸的树下站着一人,此人站在河边,仰头望天,只能模糊看到身影,看不清脸上的轮廓。
风清转身欲走,而河对面那人已经发现了风清,发出“咦”的一声。
未见那人有什么动作,风清眼前一花,那人已经出现在身前。
这人身材清瘦,中年模样,鬓角一缕白发,面目虽然平凡,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存在,衣角飘飘,望着风清笑道:“不错不错,你我有缘,今日又见面了。”
风清见到此人,心中竟然很自然的就有种好感,此时见对方说话的语气甚是客气,于是抱拳说道:“我自幼跟随叔叔,从来也没见过外人,前辈应该是认错人了。”
那人听了脸上笑意更浓:“上次我路过大行山脉,与你曾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你被你叔叔抱在怀中尚还是个婴儿。当时我见你体内竟然有两股真气相互缠绕彼此吞噬,现在看来,你的伤竟然好了不少。“
风清心中一动,想起雷天曾经提起的大行山外遇到的一人来,那人来去无踪,有挥手间路成之大能,风清虽然并不相信有说的这么夸张,但当时心中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的伤并没有好,只是被我压制住而已。”说完神色如常,没有忧虑与激动,仿佛这伤不是自己所受。
那人道:“你体内两道真气,一内一外,内中一道真气护住心脉,死死抵抗住了外来那道真气的吞噬,加上你修炼出了自己的一道真气,能撑到现在,也不为奇。只是此法治标不治本,这样下去,你最多还能再活十年,到时候三道真气合成一道,将完全吞噬你的生机。”
那人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有一法,有五成几率完全治好你的伤势,只是此法成功后,你体内存在的三道真气将彻底的消失。你我有缘,你若同意,我可帮你。”
风清沉默,他知道此人所说不差,算上时空戒里的时间,他修炼雷叔所传达功法已然一百多年了,然而随着三道真气的相溶吞噬,他剩下的修为,顶多有一甲子功力。而且他也发觉,自己的真气和护住心脉的那道真气,被吞噬的越来越快了。
许久,风清抬头,问道:“只有五成几率么?”
那人道:“成与不成,其实全在于你。”看风清不解地皱起眉头,那人解释道:“你体内外来的这两道真气,对你不会有半点好处,我可以强行把他们逼出来,同时你丹田内属于自己的真气也会一起被逼出,之所以说五成几率,是因为这过程会非常的痛苦,你如果熬不住,则前功尽弃,你如果熬得住,那你体内真气尽无,你也将变得和普通人一样,而且你此生怕是再也不能在丹田内凝聚真气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我有缘,当年你尚是一个婴儿,我便是有心帮你,以你区区婴儿之身也根本抵抗不了我施术产生的痛楚,今天你能再遇到我是你的造化,五成几率,答应还是不答应,就看你了。”
风清沉默片刻,微微摇头:“多谢前辈的好意,只是眼下我还有些事需要做,还需依靠我这点微末修为,若非如此,莫说五成几率,就算机会再渺茫,我也定要一试!”风清说完,脸上露出坚毅神色。
那人听了仿佛很是感兴趣一般:“哦?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你连性命都不顾了么?”
风清不答。他与此人仅仅见面两次,第一次时候自己还是婴儿,很多事情还需谨慎。
那人道:“我可以救你,你所说的事情我也可以帮你,但是事情了结后我也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风清心中一缓,他虽未经历过什么风浪,但和雷叔在一起多年,也听说过许多江湖中的事情,大多是尔虞我诈唯利是图,眼前之人若是平白无故的帮自己,他反倒要考虑对方有什么企图,现在他说有事情要自己去做,心中自然微感轻松,于是问道:“前辈要晚辈做何事?”
“事了之后,你需前往中原,拜入天灵宗门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帮我打听一个人的消息,此人对我极为重要,多年前被人陷害,我这些年四处找寻他的下落,查到他被囚禁在天灵宗内,只是天灵宗内我顾忌四个人,不敢妄加前去营救,还需准备一些东西。”
风清略加思索,道:“可以,只是为什么选则我?你这么相信我么?”
那人道:“我帮了你这么多,回报只要你去帮我打听出一个人的消息,你没有理由拒绝吧,且那天灵宗在中原也算是一流势力,你拜入天灵宗,可以得到修仙的机会,这对你更是只有好处。最重要的是你虽然只有十三岁,却修炼出了一甲子的功力,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有一枚时空戒指吧?”
风清听到这里神色一变,抬眼盯着那人。
那人却微微一笑道:“你不用紧张,那戒指虽然你们都当作至宝,对我而言却没有吸引力。我也只是储物用罢了。”见风清露出怀疑之色,那人接着又道:“这并不稀奇,你可知道这戒指的来历?”
风清摇头。
“这时空戒,原本有另外的名字,只不过在这里被人们称作时空戒。时空戒原本有两个名字,一个叫仙藏戒,一个叫魔储戒。这戒指原本不属于凡界,乃是上届仙人用来储物用的戒指,只是在岁月的长河中,偶有仙人下界来,流传出来一些而已。之所以其内蕴含时间法则,是因为上界中本来就与凡界的时间法则不同,上届一日,凡界十天,所以流传凡界的戒指才会有了内外时间上的差别。’”
风清心中震动,此人所说的太过离奇,在风清的认知里,仙人所处的仙界与凡界时间上应该是一样的,而且他也从来没听说过天灵宗,从雷叔那里,风清早就知晓,江湖中现在势力最大的门派是崆峒派,其次是昆仑与眉山两派,却又哪里有什么天灵宗了。
像是看出了风清心中的疑惑,那人道:“这里地处大陆的西北一角,或许数百年才能出现一个筑基的修士,你等便以为这是仙人了,井底之蛙,可笑之极。此处往南三百万里,乃是中原之地,我所说的天灵宗便是在那片大陆上,那里是一个修士集结的地方,你心中所谓的仙人,也就是筑基的修士,多了去了,距离真正的飞升仙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风清心下震撼不已,看那人所说之话又不似有假,心中有很多疑虑,此时也不便细问,一时间思绪万千,一个个念头飞速的在脑中转动。
风清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实在很有限,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全部都是从雷天那里得来,他不知晓眼前的这位前辈是谁,不知道对方到了什么修为,只是听其所说,应该没有必要欺骗自己一个小辈。
风清的身上,也只有一个时空戒,若此人想要,大可将他杀了直接把时空戒拿走,如此一想,这很可能引起江湖众人觊觎进而引起无穷无尽追杀的时空戒,在他的眼中真的不算什么宝贝...
那人似是知晓风清心中所想,没有继续说话,仰头望天,给风清思考的时间。
风清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思索片刻,心中打定主意,道:“前辈一番好意,晚辈却之不恭,大恩不言谢,晚辈日后全力去帮前辈做好该做的事情就是。”
“好,我名为陈焱,你以后不要称我为前辈了,可叫我一声叔叔。”
风清一笑,道:“焱叔。”
陈焱不再言语,看了风清一眼,右手抬起,一指点向风清眉心。
在那人一指点到时,风清只觉眉心一股刺痛,不由得眼睛紧闭,却又脑中猛然一阵轰鸣,仿佛有股强大的力量从眉心直钻进来,撕裂般的痛楚迅速从眉心传往四肢百骸,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神经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撕扯着,风清牙关紧咬,不让痛苦的呻吟声从唇缝间流泻出去,数息之间,便已脸色煞白,晕了过去。
陈焱袍袖一挥拖住风清身体,自语道:“你若能经受住考验活下来,或许真能救他出来...”
抬头又望了一眼星空,袖子卷着风清,转身飘然而去。
大行山东部两万里深处的一座山峰上,风清盘膝而坐,斗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一身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甚至他身边地上都已经有了痕迹。
风清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陈焱告诉他,现在他的体内有四股力量,原本他的体内有三道真气,一道真气流窜在他全身经脉不断的吞噬内中的另一道真气,而内中的那一道真气则护住心脉,被吞噬之余则反去吞噬风清丹田内的真气,这些年来,风清大部分时间都在时空戒中苦修,以满足体内三道真气的微妙的平衡,只是随着时日的长久,存在于经脉内的吞噬真气越来越强大,风清苦修而来的丹田真气渐渐的被吞噬的越来越多,用不了十年,风清的丹田真气就会供应不上吞噬的速度,到那时,就会直接被吞噬掉体内的生机,直至死亡。
这第四股力量是那人从风清眉心灌入,直接打破了风清体内的平衡。那股力量将会顺着风清的经脉行走,同时引导其体内其他几股力量汇聚在一起,经由心脏,最后顺着经脉,将所有的真气逼出体外。
这种方法不但强横,而且体内几股真气的汇聚所产生的痛苦,会使得风清无时无刻不觉得仿似有无数只蚂蚁在体内噬咬一般,那种痛苦,远非常人可以承受!
当那股力量经过心脏时,风清身子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心脏失控般的猛烈跳动,好像随时都要炸开胸膛飞出一般,而当真气顺着经脉排出体外时,风清全身的每一寸肌肤便如火烙般刺痛,全身毛孔被放大到骇人的地步,一丝丝腥浓的汗水伴着乌黑的气体从毛孔排出.当风清体内没有黑气再排出时,盘膝坐在不远处的陈焱就一指点来,顿时就又有一股力量顺着眉心进入到风清的体内,继续新的一次循环。
在这一次次的循环中,风清体内的那道主动吞噬的真气越来越少,同时丹田真气也几乎消失殆尽,不多时,风清便需要硬生生的承受那股自眉心而来的炽热的力量!
到最后,风清已经觉得那不仅仅是一种疼痛,全身痉挛般的刺痛中,最难以承受的,是自己意志的折磨,几乎已经痛到麻痹,神志已经昏昏沉沉,耳畔仿佛总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喊着:死去吧,一切痛苦便可以结束。然而风清脑海中残存的异乎常人的意志却拼命地同这个声音抗衡着,激烈的搏斗使得他的全身直到指尖都在发颤。终于,当最后一股真气流出体外,风清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一口黑血从嘴里喷涌而出。随着这口黑血的喷出,风清只觉体内痛楚正一点点的逐渐散去。他左手撑地慢慢直起身子,缓缓的抬起头,阳光仿佛从未有过的耀眼,刺目而温暖。
风清微微眯眼适应后,便看到不远处的前辈正看着他。从出生时就在体内的两道真气彻底的清除了,风清感到无比的轻松。他抬起右手轻轻拭去嘴角残留的血丝,嘴角微微上扬,挑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陈焱凝视着他,面上表情虽没什么变化,内心却是暗自震动。这般非人的痛苦,能够承受下来已是难得,而眼前这个少年,却一句呼痛的呻吟也未发出,更是从始至终未曾有一丝意志的动摇,忍耐力与意志力惊人。这一场痛苦的折磨让他看起来分外的疲惫,脸色苍白,体内真气的全部流失使得他的身体已与普通人无异,多年苦修的功力消失殆尽。然而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少年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那坚毅而深邃的眼睛里,不再是满满的深沉与压抑,竟也有了这个年龄该有的笑容。
陈焱叹口气,向远处山与天相接处望去,或许,日后这个少年去往中原,拜入天灵宗,真的能帮自己找到那人,完成自己多年的夙愿。
再度回头望去的时候,风清已经睡着了。
陈焱没有打扰他,他知道风清需要静静的休息,他累了。
风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漆黑的夜空,星光点点,西边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天际。
旁边不远处,陈焱仍然坐在那里,旁边多了一个石桌,桌上有酒。
陈焱道:“你醒了?”
风清缓缓起身,走到石桌的另一边坐下,石桌上放着两个酒杯,风清把酒斟满,端起一杯,道:“谢谢焱叔的救命之恩。”举杯一饮而尽。
陈焱举杯,道:“恭喜。”说罢也一饮而尽。
风清低头把酒续上,望着杯中的酒出神。
陈焱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待你休息两日就去吧。事了之后,我们便去中原,前往天灵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