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还在里面。”
“王妃,请快出门。”
“糟糕,门被锁了,快撞门。”外面的喊声交杂着咳嗽的声音,青罗一把拽住阡婳的袖摆,站在她面前的她一丝不动,她不敢看她的眼眸,那是比她的心更痛的地方。
“青罗不敢,青罗只求公主能救出白大哥,溪王的马车已经在门外了,公主快想办法脱身。”
火势从床边蔓延到隔门,青罗见阡婳没有离开的意思,站起身来。
抄起木椅抡到后墙上,她干脆搬起桌子砸,木制的墙自然经不起她这么大力。露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口子。
“公主快走吧!”屋子失去了平衡,屋顶开始掉细屑,大火冒出的浓烟,更是喘息都困难。“王妃,听得到吗?应一声啊。”
再容不得片刻迟疑了,阡婳拉着几步之近的青罗“一起走吧!”
烟气逼得人睁不开眼,她看不到青罗的表情,她只知道,她把自己推到大口子的外面。说了一句“姑娘保重。”,最后一句。
阡婳被推到几米之外,下身的痛让她站不起身来,正房,轰然倒塌。
阡婳爬起来,看着面前的一堆废墟,看着还在燃烧的横木,青罗,陪伴了她十几载的她,埋葬在片废墟里,永远。
她抹了脸颊的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少陵这么容不下她这个孩子,是为了日后得到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她吗?他们早无可能了。
王府现在的侍卫不少,大门外的人,不敢强攻。那日后呢?他会不会让王府内他的人给她下药堕胎呢?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绝对不。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可是她能去哪呢?
何以飘零久?何以共婵娟?
她放的五色烟在夜空绽出诡异的笑容,她真的无路可走了。
阡婳努力了几次才站起身来,怎么办?她根本出不去!
“快出去看看,有黑衣人翻到墙外了。”这个声音格外清亮。
“哪里?”
“朝前门去了。”王府的侍卫顺着那丫鬟手指的方向一拥而上。
阡婳拖这重得不行的身子,一步一步的挪。一个人影走到后院。走得近了,阡婳才看清,是幽蓝。她房里的才换来的丫鬟。
“王妃快走从后门走!”她回头看了又看,语气有些急。
她是少陵的人?阡婳后背的寒凉传到胸口,她下意识倒退,被藤草绊了一下,幽蓝剑步扶起她,幽蓝她竟会功夫。
“我是华谨王的人。”华谨王?难道是如夜,她终于理解了如夜那句“他的人看到,他定会前来”的意思。
阡婳在幽蓝的搀扶下到了后门,扶她上了马车,驾车的车夫是两个人,她想她该道声谢的,可是她刚坐稳,车子就开走了。
一路颠簸,她忍着小腹的剧痛,一手推开了车窗,一手轻按着自己的小腹“孩子,你现在还不能出来。再等一等。”她只听得自己的手抓着窗框时,骨骼的摩擦声和着车轮的声响,被自己咬破的嘴唇流出血来,腥甜又苦涩。
下体流出什么东西,夜太黑看不清是血还是什么。马车终于停止颠簸,一个高大的身影拽开车门,她费力地睁来眼,这个剑眉深锁的人,动作却无限温柔,是如夜。
他隔着下身已经湿透的暗紫缎衣抱起她,阔步到安阳客栈。
已是午夜时分,安宁宫白光通彻,晚风扫过庭院尽光秃的树枝,比安宁宫内渐小的哭声更低婉。还在门口苦守着的宫女提了提长褂,继续守着。
这时两个互不相识的男仆一同快步走进大门,穿到内堂。
到了内堂两人分到了两处,一个到了云扬身边,一个在少陵耳边低语。二人说完,云扬焦灼,少陵脸色更阴沉。
皇祖母生前最疼爱他,他如何在这个时候离开?可是阡婳大着肚子怎么会不见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心里如同千万蚂蚁在爬,痛痒难忍。
云扬抬起头,正撞上少陵的目光,四目相对,互不相让,火光四射。到了这个时辰,灵堂的人都倦得厉害,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随后分别在来人的耳边嘱咐过,两人匆忙出了门,安宁宫,同先前一样静。
是让他们找到时机把阡婳带过去,却偏偏挑在今晚。好好关在柴房的人也给跑了,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少陵脸上肃杀的神情,气没处撒。
万古的皇宫刚刚撤下晚宴,软榻上的李笑允神情慵懒,温容殿的烛火通明,他半躺着,对着跪在床前的人问:“朕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跪着的黑衣女子抬起头,才看得清容貌,她的样子算得上清丽。“回皇上,华如夜并未在府中,奴婢无从知晓。”她绝对恭谨的跪姿,怎么看都像是训练有素的人。
“哦?他去了哪里?”李笑允依然半躺着,眼睛比刚才睁得略大了些。
“是千秋的方向,不在万古的境内,无法打探得详明。”
“那你就候着他回来。”这个华如夜,无事总是往千秋跑,难不成他握着兵权串通了千秋的人想谋反不成?或者说千秋有能牵住他的东西?
“是。”黑衣女子爽立地起身出了门。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用女人为他们做事?难道男人不够忠心吗?或是他们利用的不是利益,而是她们的心呢。
客栈里的呻吟声变成了喊声,一声高过一声。阡婳的唇刚刚合上的伤口,经这么一叫,又裂开来,不算多的血流到唇边,下齿上,如夜沾湿了手帕帮她擦干净。
她这样躺在床上,发髻硌着着她的头,汗水湿了两侧的发根。如夜只能把她头上的饰物一件一件的往下摘。
“找到稳婆没有?”如夜边摘着阡婳头上的饰物边问从门口进来的子砚,和往日一样带着沧桑的味道,又加了些急躁。
“王夜,这深更半夜的真的找不到,就是找到了也不肯来。”
“抓也要给我抓来。”如夜一手把簪子插在床板上,簪子深入木板,只露着一寸不到的花头。
子砚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又出了门。
“和勉,坚持住,再忍一忍。”他握起阡婳全是冷汗的手,她抓得太紧,像要把她的痛传给他一般,她身子一起一落,长睫抖动得比她的身子还剧烈。他在这一刻,突然想杀了让她这般煎熬的男人。
“找到了吗?”子砚问回来的几个人,他们一同摇头。
子砚再进来的时候,身边带着的是这家客栈的女主人的,“王爷,她给人接过生。”
“请这位官爷出去等吧!”如夜才后知后觉地往外走。
听着屋内阡婳一声比一声更凄痛的叫声,如夜在门口来回踱步。子砚看着如同神邸一般的如夜如此忧心,想着这女子一定非寻常人,他跟随了他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过,他可是刀架在脖子上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人。
“用力,再用力。”
阡婳的声音一声低于前一声,他实在听不下去,推门进去。
妇人见如夜进来,就给阡婳盖上被子。走过来道:“我看八成是难产。”“保夫人还是孩子?”在外人看来,他该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可他不是。
如夜用极低的声音道:“若是实在没办法,一定要保全孩子的母亲。”他说完,塞到她手里一锭银子。
“一定尽力,一定尽力。”那妇人连连点头。
如夜转过身,背对着阡婳,至少他在里面陪着她。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这折腾了快一个时辰了,她大概快力竭了。听得一声低哑又撕痛的喊声,他忍不住转过身,接着是一声婴孩的啼哭,如同响彻天空的号角,能点燃人压蕴的生存的热情一般。
“恭喜官爷,是个公子。”那妇人抱着孩子到如夜面前,他接过的动作有些生硬,这个小肉球差点害死了她。
妇人随即走出去,阖了门。
这个小东西在他怀里止了哭声,小眼睛定定望着如夜。阡婳闭着眼,好像花光了所有力气,不愿再睁开眼一般。
如夜坐到床前,唤她:“和勉,看看他生得多好看。”她没听到似的,还是不肯睁眼。她不能这么睡过去,他隔了这么久才又见到她,她却要走了吗?为了生下她和那个没能力保护她的男人的孩子,她就这么狠心地离开吗?
这一刻心脏的痉挛,让他觉醒,他还是爱她。尽管他嫁给了别人,尽管她为了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他还是爱她。
“和勉,还没给他取名字呢?叫什么好呢?”他拿起孩子的小手摸她潮湿的额头。他弄不清楚自己说这话的心情,这话自己听起来过于冷硬了些。
她终于缓缓睁开眼,像是与自己大打了一仗的样子。她低头看着这个让自己的五脏都纠在一起的孩子,起了起嘴唇“就叫他莫葛吧!”她的声音像是在叹息,嘴角似是泛起一丝笑意,杂着千种情味。
莫葛,莫要纠葛。愿他的一生莫要像自己一般。
如夜知道她是见不得风的,所以就找了个可靠的奶娘照看她,他也不总进去,免得带进去冷风。
两日后,撷瑞太后葬于皇陵,位于先帝墓旁。安宁宫继续由翠浓姑姑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