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之后,大家全部都驻足眺望,月色朦胧,铁瓦殿上的那半截身体,在山风的吹拂下左右飘动着,那身体没有头,也没有脚,它几乎要飘到了铁瓦殿的牌匾上。幽森的尖叫声若隐若现,声音大时,几乎响彻整个山谷,但声音小时,我要屏住呼吸才能听清。
那凄厉的尖叫声并不是杂乱无章的,反而像是有谁在念叨着我们听不懂的经文。幽白的月光下,那声音直刺每个人的耳膜,就算是我,都觉得头皮发麻。并不是害怕,而是气氛使然,此刻,我只想知道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我刚要冲过去,但许伊却紧紧把我拉住。我看向许伊的脸,黑夜勾勒出她脸上的每一道轮廓,她的嘴唇颤抖着,告诉我她头疼。我有一种莫名地心慌,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月光下的许伊,我竟然有些陌生。
我转过脸,不仅是许伊,还有沈诺,还有刚刚认识的杨帆,我竟觉得每个人都成了我不认识的人。我狠狠地甩甩头,才把这种奇怪的念头从我的脑袋里抛开。这一切的感觉,都只发生在那一瞬间。
距离我们下车到刚刚,其实也才过去短短几秒钟。跟随杨帆一起出警的,有二十几名刑警,车子就停在离铁瓦殿五十几米远的地方,我们前面有一个凸起的土坡,视线被遮挡住,我们只能看见铁瓦殿的上半部分建筑。
杨帆冲所有人招了招手,二十多名刑警立刻分成两队,大家全部掏出了配枪,等杨帆一下命令,大家就会绕开挡在我们面前的小土坡,兵分两路冲进铁瓦殿。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那尖叫声突然变的更加凄厉。
我终于分辨了出来,这是个男人的声音,根据声音的辨识度,这原本应该是一个粗厚的嗓子,或许是故意为了提高音量,才会扯着嗓子,发出这样尖细的嘶吼。危险的感觉从脚底升起,我这才想起,我刚刚太不理智了,竟然想要直接冲上去,多亏许伊拉住了我。
从到g市之后,我就发现我越来越不冷静,红衣女的案子,已经让我方寸大乱。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杨帆下了命令,两队人马按照原有的计划,朝着铁瓦殿不快不慢地靠近。杨帆是带头冲上去的,杨帆考虑的很周到,他留下了两名刑警保护我们,等他们跑远之后,我们才慢慢走向铁瓦殿。
铁瓦殿前的那半截身体还在继续左右飘动着,我一直担心是有人被割了头和下半截身体,然后被挂在铁瓦殿外。当我们来到铁瓦殿的大门外时,我终于看清楚了那半截身体的真面目。
那只是一件道袍而已,支撑着这件衣服的,是一根纤细的竹竿,夜晚太黑,距离又远,我们才没注意到这根竹竿,而是把这件道袍错看成了人的半个身体。
铁瓦殿内一片漆黑,凄厉的尖叫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杨帆的声音,他好像在下什么命令。
没有杨帆的命令,保护我们的两名刑警也不敢擅自带我们进去,终于,杨帆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是邱兴化!”杨帆对我说,“他又从后门跑出去了,这家伙竟然敢重新回来!”
杨帆已经让更多刑警出动,他很兴奋,准备这次就将邱兴化抓住。凄厉的尖叫声消失之后,许伊也长舒了一口气,许伊挽住我的手:“刚刚那个声音,听的我头疼。”
“那是邱兴化在装神弄鬼!”杨帆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我这才发现,杨帆手里多了两样东西:一个旧式录音机和一个已经坏的不成样的扩音器。杨帆把录音机打开,拿出里面装的一个磁带晃了晃,又重新把它装回录音机里。
杨帆一打开录音机,那声音又出现了。大家都明白过来了,那声音是这两样东西发出来的,杨帆没有开扩音器,那声音比刚刚小了很多。录音机里,有一个男人扯着嗓子,在念叨着我们听不懂的话。
“这应该是邱兴化的声音,他把自己的声音录好,然后拿出来吓人!”杨帆关掉录音机,对我们说。
“仅仅是吓人吗?”我反问了杨帆一句,杨帆被我问住了。
被录进磁带的声音,很像道家人平时作法事时候念的咒语,我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便要求杨帆让我们进去。邱兴化已经从后门逃窜,杨帆估算了一下时间,警局里的其他刑警应该也全部出动了。
铁瓦殿外面有人守着,里面很安全,所以杨帆也没有拒绝。铁瓦殿和g市的铁木观相比,条件好了很多,至少是有电灯的。我们走进来的时候,待在铁瓦殿里的刑警已经把灯开了,大部分警力都去追捕邱兴化了,留在这里面的刑警很少。
“录音机和扩音器是在这里被发现的。”杨帆走进来,就指着烧香台对我说。我扫了一眼,径直走到了刻着“邱兴化”三个字的那堵墙边,时间太匆忙,杨帆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意这堵墙。
当他看到墙角的东西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墙角的地方,又重新堆起了有些没有烧过的稻草,而稻草上,放着的全是湿淋淋的内脏,有被撕扯开的大肠,也有被割了一半的肝脏,那一坨人体的内脏,全部被聚成了一堆。内脏被取出来很久,上面的血迹已经基本被清除了,可正是因为这样,肉生生的肝脏,粘乎乎软绵绵的,显得更加恶心。
心理素质不是很好的刑警,直接捂住嘴巴,强忍着没吐出来。
在看邱兴化案的资料时,卷宗上提到了那些尸体被掏出来的内脏。案发现场,除了尸体上残留的一部分,其他内脏全部被邱兴化带走了。杨帆在带人搜山的时候,找到了一些,但没找齐。
杨帆一直以为邱兴化只是杀人散尸,我没有太多头绪,所以之前也没有反驳他。可现在看来,事情根本不是那么简单。很多变态杀人狂,杀人之后,为了毁灭证据或满足变态心理,会把尸体的器官四处丢弃,但邱兴化的目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沈诺和许伊已经转过脸去了,沈诺的胆子有多大我是知道的,她不怕所谓的鬼神,也不怕凶手,但却怕一些死物,所以当初她在她家楼下看到那只死猫,才会被吓成那样。而许伊,或许是太久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所以也有这些反应。
我强忍着恶心,稍微靠近了那些内脏,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很淡,但我还是闻到了福尔马林的味道,看来邱兴化为了防止内脏腐败,把这些东西都泡进了福尔马林药水里。这些内脏和杨帆在山上找到的那些加起来,也还没达到十个人的数。
“李教授,这……”杨帆眉头紧锁,盯着那些恶心的内脏。
搜索还在继续,杨帆手里的对讲机一直响着,情况似乎不是很乐观,从邱兴化逃走到现在,杨帆的人马还是没能发现邱兴化的踪迹。
“我想,邱兴化回来,是想要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仪式。”我指着墙上的名字,“邱兴化”这三个字和之前相比,刻痕更加深了,很显然,这是邱兴化刚刚又顺着原来的笔画,又刻了几道。进来之后看到的情景,让我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推测。
墙上的名字,还有上面十个人的混合血迹,以及录音机里那些听不懂的经文咒语,都隐隐地表明,邱兴化很可能在进行某种仪式。邱兴化笃信仪式能让他达到某种目的,而这种仪式,需要人的鲜血,需要人的内脏,需要一件道袍悬挂,还需要火。
当日邱兴化纵火,根本不是为了烧毁证据,而是为了完成仪式。警方赶来,邱兴化的仪式被迫打断,所以他只得逃跑,今天晚上重新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继续完成他所谓的仪式。墙角重新被堆砌起来的稻草,也说明了他想要重新纵火。
“你是说,宗教杀人?”杨帆听了我的分析,反问道。
我摇摇头:“不确定,很像。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的仪式再次被打断,他很可能再次进行,总之,先抓到他再说吧。”
鉴定科的人姗姗来迟,他们提取所有现场痕迹之后,邱兴化还是没有被警方找到。沈诺和许伊怕破坏现场,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我也在仔细地思考着,试图整理出更清晰的思路来。
如果邱兴化真的是在进行某种仪式的话,那十个人自愿被杀的推断也能解释的通了。他们受到了邱兴化的蛊惑,以为被杀之后,也能达到某种“长生、复生”之类的目的。但熊万成也死在这一起案件中,是一个非常大的疑点。
我总是在想红衣女案和邱兴化案件的联系,可任凭我绞尽脑汁,我也没能将二者联系起来。我不愿意相信红衣女案的犯罪嫌疑人死在邱兴化手中仅仅是一个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