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中一时昏暗,落七照着给那人嘴里灌了颗药之后,众人本以为此事便就此接过,接下来的事应当同往常一样照着处理好了就是,又哪里想到长孙璃落并未起身,而是刀子离开那人左腿,照着右腿又是那么那么一划。
“啧啧,真是可怜。怎么,还是不愿说实话?说罢,你那主子到底是谁,本宫耐性有限,若是等会儿子可莫要后悔。”
那人死死盯着他:“我,都,都,说说说了。”
“你说的可不是实话。本宫要听的,是实话。”嘴里的声音虽是轻柔得教人浑身舒服,可偏生他手上动作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到现在,那人才知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长孙璃落像先前那般割开他腿上血肉,刀子下去小钳子随后,这会儿他倒是没有唱着什么小曲儿了,只是一脸轻松看着他,又道:“别这么看着本宫,你若是还说不出实话来,这还只是个开胃的,大菜在后头。”
“我,我说。”
“嗯,这才对,落五。”
被点到名字的男子上前,一手执笔,一手拿着小本子。
“这次要是再不好好说实话,本宫可就不会再给一次机会了。要知道,若是你不肯说,本宫手底下的人也能查出来,不过就是费点事儿。”
“刘家。”
“完了?”
“是,是刘家。”
“除了刘家还有谁?”
“还,还有萧,萧家。”
“嗯,很好。你可以去死了。”手一用力那人脑袋偏向一处,随后无力垂下。
“收拾干净!”长孙璃落脱了手套,扔给身后的胜子,伸手揉揉眉心。
一路出了地牢,丹青早早在外等着,见他一副有些劳累的模样,上前问道:“怎么了?那人可是招了?”
长孙璃落点头,心中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与此同时,德懿宫,太医院大大小小医官站了半间屋子。
“江院首,如何了?”
须发银白的江院首朝着楚轻玥拱手道:“太子的情况不容乐观。先前因着发烧便有些不妥,如今,只怕,太子的……”顿了顿,江院首似有难言之隐。
“说罢,无论好坏本宫都能接受。”
“是。回殿下的话,只怕,太子的痴傻之症恐会更加厉害些。先前太子许是时好时坏,往后这痴傻之症怕是有些……难治。”
楚轻玥点头。看着江院首眸中浮起泪花,而后又强自压了下去,朝着殿外喊道:“元宵,送江院首!”
江院首当先一步出得殿门,身后医官个个脚底抹油,跟着江院首一时间跑了个干净。
待殿中空荡时,楚轻玥轻轻唤醒楚睿宣:“睿儿醒醒,人都走了。”
“姑姑?”楚睿宣揉揉眼睛。
楚轻玥摸摸他的脑袋,转首听得帘幕晃动。
“青黛!”楚轻玥一喊,便听得帘后之人哈哈一笑,腰肢摆动一身黛青襦裙,不施粉黛,发髻松绾,却偏偏又是风情娇柔,魅惑入骨。
“哎呀呀,小主,奴家这几日可是辛苦得不得了呢,这今日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您就这么对待奴家的。若是小主不爱奴家了,那奴家还不如去死了来得干净,省得小主嫌弃得心口疼。奴家的小主哇……”
楚轻玥一扶额头,这人,还真是……
再看榻上的楚睿宣,见他丝毫没有慌张错愕,心中也不由得安定几分。只是,青黛今日这样的打扮,直觉告诉她,青黛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青黛当真是应了白莲那句话“风骚入骨,妩媚多情。”楚轻玥不由得将脸色摆正:“今日冒着这么大的险进来,若是没有个什么重要的事看本座如何罚你!”
青黛一笑,在楚轻玥身旁坐下,双腿一伸,便定定看着榻上的楚睿宣:“哟,这就是小主的侄子啊,真真儿是生得冰肌玉骨,瞧瞧这眉眼,同小主生的都是一样的。”
楚睿宣不语,却是悄悄伸手去摸自己眉间。青黛转首,捂着嘴吃吃笑开,最终还是将怀中锦袋摸了出来,递到楚轻玥手中。锦袋打开,是一方不大不小叠得齐整的罗帕。帕子上头绣着幅海棠美人春睡图,海棠花却是用的朱砂点色。帕子不大,但上头人物活灵活现,楚轻玥一时间心中激动,看着青黛道:“你这些日子就是去找这个东西了?”
“是啊,奴家不在小主身边儿的这段时日小主可还是记得奴家?可莫要忘了奴家转而去宠白莲那个死人啦。奴家对小主可是真心着呢,小主断不能辜负了奴家,奴家……”青黛话罢抱着楚轻玥肩膀哭了起来。
这帕子上绣的东西分明是告诉楚轻玥“美人砂”有了下落,有了这东西她身上的蛊毒便有希望解除,往后便可再不用受制于那老妖婆。
“青黛,怎么哭起来了?”
“奴,奴这是高兴的,高兴的。”
“谁传来的消息?”
“教主。”青黛话落,楚轻玥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再言语。
殿中寂静。
第二日,太子楚睿宣患上痴傻之症不治的消息传开来。听闻这消息时,楚轻玥生生折断手中一管紫玉狼毫笔。楚睿宣身上的伤现下是好得七七八八,那么,接下来,便是她该一步步朝着千禧宫那边进发了。
看着楚睿宣临摹着字帖,她不好打扰,只是吩咐了元宵在一旁守着,又唤了言姑姑进来,简单交代几句后,便带着人匆匆离开。
见她离开,楚睿宣起身,皱眉道:“小姑姑她去哪儿?”
“殿下,您要知道,公主她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大玥国的江山,更是为了您和楚氏一族。只是,往后您即便知道公主做了什么也不要怪她,公主这些年都是苦水里泡过来的。”
楚睿宣不言,眉宇间拢上冷凝之色。
一旁言姑姑上前递给他一碗粥:“殿下,方才您那般神态是万万做不得的,这宫里头看起来安宁得很,可是谁又晓得哪些是人哪些是包藏祸心的畜牲?就连这德懿宫,都不是个安宁的地方。公主想的那法子虽是委屈您了,可却是能保您平安的法子,以后可莫要再那般神态了。”
楚睿宣低头喝粥,只是眸中冷厉渐渐掩去。
言姑姑心中欣慰,也不知这法子能管用多久。眼下,千禧宫那边这几日麻烦无尽,忙碌得很,自是没有法子再来这边。主子已多日不曾去过书院,日日在宫中伴着太子。想起那日他们归来时,言姑姑心中后怕,更多的还是有些,恶,恶心。
记得那日瑨国的那位蛇蝎美人太子爷出手帮了她们,最终摄政王带着禁军前来时,主子当机立断将她们几人弄得一身狼狈,更是狠心在在自己手上狠狠划了两刀,又将太子殿下一身抹上脏污,摄政王来时,她们几人呆立一旁,花朝当先照着彦嬷嬷后劲上一砍,教彦嬷嬷睡了过去。就是这般,才躲过了摄政王眼睛。
回宫后又是请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前来太子殿下,不想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话,太子痴傻之症较以前更甚,甚至,无法治愈。她只知道当时江院首说出这话后,其余太医根本没有仔细诊治,只是匆匆上前摸了一把便转身离开。
这些年,德懿宫冷清得如同冷宫,她们主仆几个人死死守着,为的便是能有扳倒千禧宫那位的那一天,给她们的姐妹报仇。
她由初初进宫时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宫女到现在成为主子手里最利的一把刀,这双手上有多少条人命她已经记不清。
都说美人如蛇蝎,可谁又能否认女子的美貌不是最好的利刃呢?
越是美貌便淬了越深重的毒药,隐忍蛰伏,只待最后一击。当初先皇将她们留给主子时便说过,若她不能成为主子手里最利的一把刀子也不能成为主子的负累。
那位训练她们的女官也曾说,要想日后成为人上人就不能先把自己当作人来看。只有将自己当作是个没有感情和感觉的物件儿,日后才会更好地做一个奴才,才会让自己朝着人上人那个位子爬得更容易。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不知道当个有喜怒哀乐的人是何种感觉了。那年自皇陵归来,她便彻底明白了曾经那位姑姑的话,在她趁夜勒死了德懿宫那位妄图在主子饭食中下毒的宫女后,又就着自己手中金簪刺死了那个企图侵犯自己的禁卫军,眼睛都不眨地将尸体处理好,她便知道自己这一生除却日夜担忧主子起居外还能替主子杀人。
她一步一步朝着宫女中最高的那个位子爬去,以至于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当初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小奴婢。现在,这宫里的人都认识她,遇着她,都知道行礼唤一声“言姑姑”。不久,她便被调至了千禧宫。在千禧宫不过一年,她由最外那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成为了女官,而后,被赐到德懿宫,替那老妖妇日夜监视。
她,终于成为了主子手里最利的那把刀。
这一生,若说她有罪孽,便是没有听先皇的话,照顾好自己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