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顾诚的第二天,隐歌终于把花店的账目对好,托人带给了林仁浩,外加一封信,告诉他花店内种种事宜暂且由林仁浩派过去的副店长全权代理。
然后便是回家,把整理好所有的物事,拿出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坐下来开始梳妆打扮。手边放着一份报纸,最上面的一版用极大的黑体字写着,宁川最大的私有银行华美资不抵债,极有可能申请破产清算。
她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画好了最后一抹唇彩。
她在赌,赌她对他最后的了解。
果然,十分钟之后,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她拿到耳边,听到易君祺的声音,“隐歌,你在哪里?”
“在家。”她的回答淡淡的。
“在家等我,我马上过来找你。”
“有什么事?”
“等我过来再说。”他轻轻地命令她。
隐歌回头去看镜子,里面的自己穿着一身华服,白色的罗纱裙,她最是喜欢这种轻柔的面料,穿在身上仿若无物。妆容很精致,她五官本来就漂亮,这样修饰过后,更是美绝。头发松松地挽起来,肩下垂着一缕,妩媚至极。
可是——雪白的衣裳一侧衣袖,竟然是直直地垂落下来!她的断臂,独独成了煞风景之处。这样看过去,就仿佛是美玉上面的一些瑕疵,那样刺眼的夺目,在她心内重重一击。
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断臂的伤口,踉跄着走过去,抓起一件外套披上。锥心般地一痛,她细细看过外套,可不就是——那一日她送君祺去机场之时,所穿的那一件么?竟然有这样的巧合?
她看过镜子,唇角再次扬起浮花般的微笑。
天意如此,呵呵,真是天意如此。
门铃声音响过,她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易君祺手里握着鲜花,向她微微一笑,“隐歌。”目光掠过她的脸,竟然有微微讶异的颜色。
“进来吧?”她也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引着他坐下来,问,“喝什么?”
“随便。”
她便倒了茶给他,一面又转过身,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本杂志来看。
“隐歌,华梦舒来找过你,对吗?”
“是。”
“那么——你一定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所以呢?”她微笑着转过头来问。
“隐歌,你现在还恨我吗?”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也不会恨任何人,那也是一种感情,不可以随便付出。”她没有任何表情地说。
“所以……你还没有原谅我。”他怔了一下,又是微笑。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她站起来,走到镜子旁边,细看着自己的脸。“我下午约了朋友吃饭,你有另外的安排吗?”
他那样聪明,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站起来,“我也就是过来看看你,这么久没见,想你了。”
“谢谢你还能记得我……”她笑了一下,“那么我就不送了。”
隐歌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独自坐下来,拿起方才倒的茶一饮而尽。过了一会儿,才出门,打了车直接去商场闲逛。
第三天他又约她,朋友有个品酒会,希望她能作他的女伴。
隐歌便笑,“我这个样子,哪里能去那样高级的场所了,易先生,你还是另择高人吧。”
又过了两天,他找到她,送了一大堆礼物,“隐歌,我知道你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那你为什么还要送过来?”她扬眉一笑。
“因为——我想找个借口看看你。”他没有半分忸怩地把话说出来,竟然是爽朗地笑了一下。“诸葛亮三顾茅驴也能被请出来了,我约了你三次了,能不能赏个薄面一起去吃饭?”
她便说,“我哪里有诸葛亮那般的智慧与心智了,不能跟他比啊,那样眼尖,一下子便识得了明主。哪里像我,总是要磕磕绊绊。”
他喉间一滞,便说不出话来。
他果然没有再去找她,偶尔会去花店订些花束送过来,去从来不曾露面,只是放在她门边。久而久之,她便也习惯了早晨起来,开门取花的日子。他偶尔会在花里放张卡片,写些短话。她便也乐意去细细地从那些短句子里猜测他内心的想法。
这样的生活,在她儿时曾经梦寐以求,现在得到了,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思绪。
半个月之后他突然打电话给她,“沁心园的菊花开了,过几天还要办一个菊花节,陪我一起去看吧。”
隐歌没有立即答应,而想了想,道,“我们去南滨路骑车吧。”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好。”
他晚上果然还是像往常一样去租车,然后带着她骑到南滨公园便停下来。隐歌问,“怎么不走了?累了吗?”
他却摇头,“抱着我……闭上眼睛。”
她便听话地闭上,再睁开眼时,却是错愕。眼前摆满了透明的水晶灯,他不知道触到哪里的机关,全部开启,就像是……闪光着满天星斗。
中间一簇一簇的白色花朵,铃兰、玫瑰、菊花,各色各样,入目全是雪一般的白。被灯光映着,更是美得如同虚幻。
太漂亮了!如同童话里的仙境一样……她不知道,她完全不知道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隐歌,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你那样美好,我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配得上你。”他抱她入怀,“我只是想给你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想要拥有最美好的回忆。隐歌,我希望你能生生世世留在我的身边,永不离去。”
“谢谢你。”
“我爱你……这份感情无论如何也不会抹去。即便当初……当初我以为你投靠了林仁浩,也不可抑止地深深爱着你。”他语至后处,已是呢喃。“对不起,让你受到这样多的伤害,对不起……”
“没关系。”她轻轻摇头,“我会原谅你的。”
他抱得更紧,“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她怔了一下,才答,“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我对你心,从不曾变。”他低低地说。
“好。”她轻轻点头,她是真的——想嫁给他一次啊。
易君祺与顾隐歌的婚讯很快传了开来,婚期定得很近,三天之后。所有的人都觉得仓促,有记者采访,君祺便笑着答,“一点都不仓促,我们为着今天,早已经准备了很多年。”
她便也如所有的新娘子一样,被众人围着去化妆,做造型,穿礼服。一大群平常极少来往的亲戚都过来捧场,看着新郎长长的车队过来接她。
然后便是长长的婚礼仪式,请了最好的婚礼策划,所以时间虽紧,节目却安排得巧妙。最有吸引人的便她与他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在场多人听得是声泪俱下,她却一滴眼泪也未曾落下,只是看着易君祺的侧脸茫然地笑着。
闹洞房的人还没有尽兴便被易君祺赶走,余他和她两个人,桌子上有隐歌特意放的红酒,杯子还是他喜欢的样式。她倒酒的姿势还是那样完美无暇,由他一手*出来,如何会错?
他会意地笑,接过她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她怔了一下,看着他,“君祺,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问你什么?”
“我为什么这么痛快就嫁给你。”
他苦笑着摇头,“我不敢问,怕问多了一句,你就会反悔不和我结婚了。”
“不……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想嫁给你。”她也是笑,“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上一代的恩怨,这种想法……”
“变了吗?”
“没有。”她摇头,“我还是很想和你成亲,只是——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你知道吗?我在酒杯里下了毒,我们两个……都活不成了。”
她说,“我爱你,所以愿意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