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佳南曦猜得到,宫宇除了时刻监视军队的动向,这场战争是胜是败,他都不会允许宫佳南曦活着回北周。一抹冷光凝上眉梢,南曦只觉心里翻腾的厉害。恨不能此刻就杀回芙蓉城,手刃宫宇。
“我有些乏了,你带下去好好审问审问。实在问不出东西,便杀了吧。”
单凭几个混进来的细作就想在军队里翻了天,宫宇似乎太小瞧她。宫佳南曦的眉梢上凝起一股冷色,纵然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这些年她尽得镇国公唐鸿的真传,又怎会轻易折在宫宇手里。
“殿下恕罪,小人若不为君上效命,小人的父母亲人便会遭灭顶之灾啊……”
常勇双眸通红,悲痛之色尽显。他几乎是拼着力气跪倒在宫佳南曦脚边,额头重重撞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早便猜到宫宇没那么快得人心,无非又是一贯的下作伎俩。如此无耻至极,残暴成性的人,又怎配做北周之主!
宫佳南曦唇角弯起,勾出一个似嘲嘲讽似悲悯的弧度。握着环佩的手指早已紧紧蜷起,关节处泛起青白颜色。她是恨,为家仇恨宫宇。而此刻却更恨宫宇根本不配为一国之君,父皇辛辛苦苦治理的国家,怕是要毁在他手里。
梦挽歌解开常勇身上的腰带,环着双臂站在一边。常勇抹一把眼泪,颤抖着嘴唇不住朝南曦叩首。
“殿下若能救得小人家人,小人愿意以死谢罪。”
雕刻着牡丹花纹的花鼎香炉里已经没了香料,隔着一层绣满仙鹤的半水纱屏风,铜镶金的底座愈发奢华。窗外渐渐起了大风,吹起千万雨丝如帘,细细密密的打在窗户上。
屋里没了声响,屋外却秋雨如瀑。这大约是整个秋季最后一场大雨,扫在秋的尾巴上,打落满园红叶。
“你脸上的疤,是从何而来?”宫佳南曦立于桌案前,衣袍垂在脚边,遮住大半靴筒。
常勇不敢抬头,声音里却带了几分抑制不住的哽咽。“回殿下,小人十二岁参军,曾随镇国公参战……后来在清缴驱虎山一带的山贼时挨过一刀,就留下了脸上这疤痕。”
南曦听镇国公唐鸿说起过,她小时候,北周江山还未稳定。北周境内驱虎山一带的山贼更是跋扈。先帝宫印曾几次下旨围剿,几次下来,山贼未被清缴不说,朝中还一连折损几名武将。后来唐鸿自清领兵,历时数月才将驱虎山的山贼尽数清剿。
“既是跟过镇国公,应当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宫佳南曦微微动容,一手握住常勇的臂膀,顺势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本将体谅你受人胁迫,以往罪过,皆可既往不咎。只是大敌当前,三军上下一心才是御敌良策。”
本以为必死无疑,此刻却突然得到宽恕。常勇激动的有些不知所措,“殿下有所不知,早些时候,这军队里的人几乎都跟过镇国公打过仗。他心胸宽厚,待我们也是极好。虽然跟随他的时间不长,但兄弟们都十分感念……”
梦挽歌眉头轻挑,早就听闻镇国公唐鸿在北周军队里的地位不一般。本以为他的地位会随着军队不断改变壮大而改变,却不曾想,这些将命交在沙场里的将士,竟然将镇国公传成一种精神力量。也难怪这几年北周的军队几乎所向披靡,多半是因为士气高涨。来战的敌军往往在士气上便输了一半,再打下去自然难有胜算。
“你是说,将士们感念镇国公?”
“是!自从镇国公追随先帝而去,兄弟们伤心不已。只是边关远离芙蓉城,也不知道镇国公家的公子先下如何……”
宫佳南曦睫毛轻颤,眼前还是唐墨的模样,儒雅清逸,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年幼时候她笑唐墨不该生在将门,儒雅的性子倒更适合做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镇国公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取名唐墨,大约也是希望他远离战争与杀戮,做个与世无争的文人骚客。
她白皙的面庞上染上一层淡然笑意,眉眼间却是温润。
“虽是清减不少,却也无大碍。”
闻言,常勇惊喜的看着宫佳南曦,一张狰狞的面孔上却也好似柔和几分。他的声音颤抖,情绪也越发激动起来。
“这么说,边关盛传的,镇国公亲自教导长公主数十年,竟也是真的?!”
数十年朝夕相处,镇国公虽不似父皇一般任她放纵,却也一样视南曦为掌上明珠。悉心教导,呵护栽培。宫佳南曦目光忽的一沉,“自然是真的。”
雨声渐渐大起来,雨点打在琉璃窗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常勇眼里含了热泪,口中支吾着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誓死追随殿下!”
镇国公亲自教导出的人,虽是女子,却也一定有过人之处。只凭这一点,便也值得他誓死效忠。
“好!”
红唇抿起,宫佳南曦将常勇扶起,眉眼间的英气越发逼人。
雨声渐歇,院子里明晃晃的积水映着常勇喜悦异常的脸庞。做宫宇的眼线本就非他所愿,如今得遇明主,他相信是镇国公的在天有灵,冥冥之中指引着他。漆黑的夜幕里,常勇的脚步愈发轻快起来。
“你相信他?”
梦挽歌径直坐在桌案前,他的目光游离在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里,寻不见焦点,也看不分明情绪。
“信。”
干脆利落的一个字,不带半点含糊犹豫。宫佳南曦脆生生应着,原本冰冷异常的心底却萌生出星点温暖。那一日父皇拼死保下来的虎符,是给她调兵遣将的凭证。而亚父数十年如一日的谆谆教导,却是将戎马一生的全部财富与北周的兵马尽数奉给了南曦。
“亚父随父皇征战多年,后又为平定北周天下驰骋沙场。在北周将士的心里,镇国公是一个不灭的传说,是整个北周的军魂所在。”
她的语气愈发坚定,漆黑的瞳孔也亮起来。
“一切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