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这把匕首单纯是依靠匕首的利刃之煞和依附其上的无双才气来镇压这棵槐树,那么,不用害怕凶煞冲身,直接拔掉匕首不就好了。”王虎剩走上前,看了看面前精致的匕首,对着两人说着。
身后的钟灵翻了翻白眼,刚准备说没有那么简单时,眼前的王虎剩却鬼使神差一般的将手搭在那把小巧匕首之上。
钟灵与胖子瞬间想到了那天碰触匕首之后的情况,急忙上前想要去拉开王虎剩。却不想,两人方才踏出一步,王虎剩本来轻触匕首的手猛地握紧匕首,不等钟灵两人反应过来,这把匕首便已经抽离了那因为枯瘦而显得十分突出的胸口。
一阵静寂,恰如月夜下的乱葬坟地一般。微风轻轻的荡起那枯瘦人形身上的褴褛布条,带起树叶发出一阵异响。
胖子在第一时间便冲上去将王虎剩拖了回来,虽然不知道为何王虎剩会如此鲁莽,但是此刻说什么都晚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好歹也要凑够三个人来扛。
钟灵翻开王虎剩紧闭的双眼,只见他双眼的眼白已经布满了丝丝细小的青黑色血丝,而其中的瞳孔更是无神的扩散着。顿时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后背沁出一阵冷汗,这明显是被冲身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阴魂冲身,而是直接侵入本体,控制了其身体神智。
钟灵的双眼立马红了起来,胖子明显也看见了王虎剩的情况,当即就想将自己挂在胸前的器物拿出来,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是要试一试。
却不等胖子将其从胸口掏出来,王虎剩眼白中的青黑色血丝却突然鼓涨起来,像是有生命一般开始游走,浮动。
两道青黑的血液顺着眼角缓缓的蜿蜒淌出,同时全身也微微颤抖起来,但其脸庞却平静如初,好似这脸与身体不是同一个人一般,模样诡异骇人。
“胖子,快点,匕首,快把匕首拿过来!”钟灵惊慌的声音在树林中响起,胖子没有犹豫,连滚带爬的将之前拖拉王虎剩时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拿到了钟灵手上。
钟灵拿了匕首后,连忙用其在王虎剩的眉心处划开一个小口子,就闭目念起了招魂咒,同时将匕首放在王虎剩的胸口出。
之前说过,人有三魂,命魂常驻其身,而天地两魂则常游离于天地,但当命魂出现意外时,天地两魂便会回归其身,就像之前钟灵被女鬼冲身,就是天地两魂代为承受。
但是王虎剩这次的情况与钟灵的又不同,钟灵那次,一来有王虎剩这一生魂入其身,代为承受,二来又因为是阴魂冲体,难以阻挡其天地两魂的回归。但是王虎剩是因为异物直接入侵其身体,天地两魂受起阻拦,难以回归。因此钟灵想要借助扬文匕首之利,开启王虎剩身体与天地两魂的连接,然后通过招魂咒唤来天地两魂,帮王虎剩摆脱控制。
猛然间,王虎剩伸手握住了钟灵,轻轻的摆了摆,钟灵愣了愣,红着眼睛停下了咒法,无论为什么王虎剩不愿意她这样做,但只要他醒过来就什么都好说。
王虎剩眼中那本来窜动不停的青黑色血丝也渐渐平息下来,而被其围绕在其中的涣散瞳孔也渐渐聚拢起来。在胖子和钟灵都没有发觉的耳边,一丝之前被认作是槐树化身的细小物体似长蛇一般缓缓爬出,渐渐融入了地面之中。
不一会在钟灵的耳边猛地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喘息声,王虎剩的右手猛地一弯,握住了胸口的匕首,左手则撑着地面缓缓坐起,也没有擦拭面上的两道骇人血迹,就那么闭着眼,面对着钟灵,或者说是面对着钟灵身后的那具枯瘦人形。
几乎在王虎剩坐起来的同时,那好似被束缚在槐树上的枯瘦人形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而其耷拉着的脑袋也缓缓抬起,用那空洞深陷的眼窝与王虎剩对视着。
那枯瘦的猛地张开他那上下连接,已经难以完全分开的嘴唇,发出凄厉的嘶哑叫声,同时挥动他那枯瘦的四肢,好似想要摆脱身后的槐树的束缚,而代价则是一块块可以称之为皮肤的干枯皱皮被其留在了槐树之上。其行为越是剧烈,则其叫声越是凄厉可怖。
看着好似在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的槐树本体,钟灵和胖子不禁一阵呆滞,缓缓的向后挪着自己的脚步。
倒是王虎剩不知道是不是看不见的原因,竟然纹丝不动,面对其骇人的叫声,面容上也不惊恐,反倒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哀伤爬上了他的脸庞。
为了挣开槐树的束缚,因为时间过于长久而变得脆弱的双腿之后崩坏了一大块,虽然其嘶叫声越发凄厉,但却没有停止下来,在以其后背几乎面目全非的代价下,他开始走出那个束缚他的槐树,哪怕其步伐微小摇晃,哪怕他看起来下一刻便要摔倒,但却好似有什么在吸引他一般,让他固执的近乎悲凉的向着王虎剩走来。
“白衣,出来吧,他想找的,是你。”王虎剩慢慢睁开眼,看着面前姿势笨拙缓慢的槐树本体,其因为之前所创而血红的双眼睁开后,却是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哀伤。
随着王虎剩话语才落,一袭轻柔白衣缓缓出现在他的身边,就好像画中走出一般,渐渐由虚至实,带着没有墨香的哀愁。
白衣女鬼方一出现,那本来嘶叫不息的槐树本体停止了嘶哑叫声,望向了已经泣不成声的白衣女鬼,望向了她手中那块沁有血色的暗色古玉,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就好像是一个调皮闯祸的弟弟看见了那个来教训他的姐姐那般安静,就好像是苦苦挣扎不愿轮回的他看见了奈何桥上饮下孟婆汤的她那般安静,就好像是,就好像是……
那年那时,那一袭红衣在他枝头唠唠叨叨时那般安静。
世间好似都安静了下来,王虎剩不再言语,其身后的钟灵,胖子两人也不再言语,白衣女鬼更只是流泪不语。好像此刻,此地,他们眼中只有那个蹒跚挣扎着向前迈步的枯槁人影与白衣手中的那块沁血古玉。
白衣女鬼轻柔的将其放在了面前粗糙枯槁的双手上,看着面前这个早已经不复当年丰姿的佝偻人影,看着他依旧如当年一样温柔的将古玉放至心口,不自觉的又开始掩面而泣。
“当年那个封印他的人自己可能都没有想到,在如此霸道恶毒的咒语之下,槐树精的魂魄都没有完全散去,在他将槐树精封印之时,还有残余一魄随之封印保留了下来……那就是情之一魄。”王虎剩轻声对着身边的两人解释道,言语间莫名哀伤。
……
“啧啧,好感人的一幕,可惜,我一滴泪都没有掉啊!”一道狂妄嚣张的话语突然从王虎剩的几人的身旁传来。
只见一老一少三个黑色身影缓缓从夜幕中走出,而其嚣张话语正是从中间的年轻人口中发出。
王虎剩猛然一惊,转头看向槐树本体的位置,只见一条条金色的好似小篆一般的符文从地上蔓延而上,逐渐覆盖住了槐树精的全身,而那锁住红衣女鬼的古玉也开始出现裂痕,一丝淡淡的红影出现在槐树精的怀中。
“红衣女鬼,几年前与槐树精大闹正一盟后逃逸,迹不可寻,在几月前探得此地附近有阴气作祟,但依旧难以寻到准确位置,如今寻得尔等,还不伏诛?!”一道苍老的声音轻声喝到。
“吾等念你修行不易,不要冥顽不灵,自寻死路!”另一道声音几乎承接而出。同时,不知何时隐匿了身形的白衣女鬼在三人不远处显出身形,一道暗红色的细绳牢牢捆住其身,虽挣扎尖叫不已,依旧难以挣脱。
左侧的老人则伸手打出一物,黯无光彩,却极迅如矢,直射向槐树精的后背。
“叮……”
一阵金铁交加之声传来,颤音不断。老者轻咦了一身,随即微怒道:“尔等小辈,不辩善恶阴阳也罢,如今还敢不自量力?!”
原来,就在白衣女鬼被束缚之时,王虎剩便跃起而出,挡住槐树精的背后的同时将匕首横在胸前,出乎意料的挡住了这迅猛一击,只是其上的涌来的力道让王虎剩虎口大震,险些握不住匕首。
“扬文匕首?有点意思,可惜这扬文匕首可挡不住我的燃魂之法。”一声同样苍老但更为尖锐的声音从另一个老人处传来。
王虎剩方松了一口气,听闻这句话顿时心中一跳,连忙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本来以为只是束缚咒法的金色符咒竟然开始缓缓燃烧起来,一瞬间竟然将槐树精引燃大半。
王虎剩见状大急,也不管红衣女鬼听不听的见,高声大叫让其离开。
却不想那红衣女鬼转过头看了看王虎剩,竟然对着他轻摇了摇头便又转了过去,好像在她一刻也不愿意多离开那个怀抱,哪怕那个怀抱已经满是可以让他魂飞魄散的道家符火。
同时一道话语也在王虎剩的耳边响起。
“这位小兄弟,对于我与红衣之前的行为,还望海涵,如今我两人终于再遇,哪怕是魂飞魄散在即,也不愿再分开的,切勿自感愧疚,你的所作所为,我夫妻两人已是感激不尽。”
王虎剩闻言,猛地看向那全身都在燃烧着的槐树精本体,只见其中隐约有一个淡绿色的身影,缓缓拥住那一袭红衣,带着他这辈子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语,在火光中渐渐消失不见。
……
“对不起,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