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浩渺,烟波朦胧。湖中孤立的一处悬亭,尖锐的檐角上,挂着风灯就像宫中女子的命运,只能随着风儿,没有自主地飘来飘去,随时都有可能被吹灭那可微的小光。秋霜已经打败了一池的残荷,偶尔有灵动的小鱼浮出水面,呼吸一下清冷的空气,又重重地摔回水里,溅起一圈水花。
亭中有一张圆木桌子,想是专门为赏景的人而设的。因为每日有人清扫,亭子内十分干净,只是亭脚的暗处,隐隐有青苔的痕迹。贤妃端庄贤淑地轻坐在铺着毛垫的石凳上,双手交叠在腿上,眼如秋水,温柔如诗地望着眼前的景色。
尤芊袭直接跳上石凳,横依坐下,双腿屈起,把可爱的小脑袋瓜直接顶在膝盖上,眼眸迷蒙。清风吹着她额上的刘海,增加了一些恬静之气。贤妃忽然问道:“妹妹可有上好的节目,在中秋宴会上独占鳌头?”
尤芊袭整天想着怎么样快点想起,夜舒黎哥哥在什么地方,哪里还用心思排演什么节目,夺取皇帝的欢心。她望着贤妃,茫然地摇摇头。贤妃轻轻一笑,温柔地说道:“其实妹妹可以作诗吟诵,这个一直是你的强项啊。”
尤芊袭一愣,原来的这个身体的女主,想不到是个才女啊。就是不知道是李清照那样的清愁类型的,还是谢道韫那样最具人文情怀的。不过现在要自己写诗,免了吧。现代社会分工那么细,光一个初中生,就得语数外,政史地,物化生,哪里还有什么脑袋去想那些生僻的阳春白雪啊。她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姐姐你不知道吧,自从落水以后,妹妹以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至于诗词,就更没有什么印象了。”
贤妃张口结舌,眼睛瞪得和灯笼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居然有这种事情?难怪妹妹的行为举止,都和以前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尤芊袭心里一惊,原来自己是这般不会掩饰,大概自己真做不了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大大咧咧的性子,早就留在有心人的眼中了吧。
看来,自己得想办法出去,在这里,迟早会出事儿。
贤妃望着湖水中摇晃的月影,轻轻地说道:“小时候,父亲总是在母亲身边,母亲的身体不好,父亲一下朝,就会回到母亲的绣楼,给她描眉,陪她作画。而本宫,也常常开心地在父亲身边撒娇。后来,本宫因为调皮,私自跑到了别苑小筑,才发现父亲还有其他的女人,有其他的儿子女儿。原来父亲的心,不全是在母亲身上。后来本宫发誓,一定要找一个一心待本宫的郎君。等到本宫七岁那年,才发现本宫的命运不是个人能够掌握的。进入王府以后,家里人来信,本宫的母亲因为常年心情郁结,病痾久已,不久以后就去了。本宫那时候才发现,原来父亲的爱,只不过是因为本宫是嫡女,家族的命运都系本宫一身。世间上的男子,谁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是帝王之家,所以本宫对皇上,只是希望他平平安安,别无所求了。”
最无情莫过于帝王家。尤芊袭怔愣地望着她,一个深宫的痴情人,就算得到帝王的一星点儿垂爱,就觉得自己的世界是圆的了。“贤妃姐姐,如果我告诉你我并不喜欢皇上,你会不会恨我?”尤芊袭试探地问道。
贤妃一下站起来,左右心虚地看了一眼,才惊恐地说道:“妹妹不要说傻话,我们都是皇上的妃子,怎么能不喜欢皇上,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
尤芊袭也自知大意了,拉着贤妃的手,让她坐下,笑着说道:“自从我进宫以来,就觉得贤妃姐姐最识大体,最温柔娴淑,所以才肆无忌惮地说出心里的话。姐姐不必恐慌,妹妹以后都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些了。”
贤妃心里有些欣喜,至少皇上宠爱的这个熙妃,心并不在皇上身上。她在皇宫生活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屹立不倒,看人的眼光还是练到家的。眼前的熙妃并没有虚情假意地说假话诳自己,她说不喜欢皇上,那也一定是真的,那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就少了一份威胁。
尤芊袭和贤妃又随便聊了一会儿,由于夜太深了,贤妃的贴身宫女来催促。两人只好告别一番,各自回宫。贤妃路过红云殿的时候,正巧看到一顶摇摇晃晃的轿辇,一上一下地回宫。轿辇旁边除了步履稳健的小太监,还有一个粉妆玉琢的丫鬟。
贤妃定睛一看,原来是杨儿,由此知道轿辇内坐的就是惠妃了。“妹妹这是打哪里来?”她首先高声打着招呼。
惠妃闻声,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她笑道:“姐姐真是好雅兴,这样的晚上还四处游玩。本宫正从未央宫来,那个贱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本宫扑了个空。”
惠妃的脸上闪过一抹狰狞的阴鸷,可恨,敢骂她的家人是“王八”,她一定要那个贱人好看,至少每天都要去找她晦气。贤妃也多少听闻两人之间的争斗,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走上前,柔柔地说道:“其实熙妃妹妹也是个可怜的人,现在记忆全失了。”
惠妃也很惊讶,追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贤妃说道:“刚刚本宫正和熙妃一起在湖边小坐,她亲口告诉本宫的。想想最近她的性情大变,这个解释也不无道理。”
惠妃冷冷一哼:“管她呢!反正本宫和她势不两立,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尤芊袭回到未央宫的时候后,已经快到午夜。倩倩一个人在廊下打盹,头歪在柱子上,很是娇憨。
尤芊袭拔下一片竹叶子,直接去挠她的耳朵,小丫头立即吓了一大跳,拍着脸蛋跳起来闹道:“虫子,哪里来的虫子!”尤芊袭咯咯地笑,调皮地说道:“什么虫子,本宫没看到,就看到一个瞌睡虫,在这里打着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