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句“陌然绝不会孕育北汉陆家的子嗣。”落下，室内的气息忽然陷入了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默。

顾陌然眯着眼打量自己的父亲。已年逾不惑顾天身姿依旧伟岸，五官俊朗不凡，气场肃杀如昔。

顾天是经过战火洗礼的人，腕上的伤疤，虎口的老茧，以及那说一不二的雷厉风行，都张显着他武将出身的气派。

南越是江南大国，钟灵毓秀，才子佳人。重文轻武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顾陌然一直以为她很了解自己的父亲，可她貌似错了。能在重文轻武的南越国里，成为最至关重要的朝堂顶梁，他顾天又怎么会是只至舞刀弄枪的武夫呢？

就好比现在，夕阳笼罩在顾天周身，朦胧而模糊，让顾陌然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将军，小姐，药熬好了。”这是专属于轻烟的声音，规矩而有理。

“进来。”顾天硬声吩咐道。

房门应声被推开，轻烟手中的褐色药汤还散发着热气。

“把药放下吧，我等会再喝。”

闻言，轻烟听话的将药放在一旁看桌椅上，然后安静的退到一旁。

“还有事？”见状，顾陌然眉梢微微挑起。

“有贵客到访。”轻烟看了看顾陌然，又看了看顾天，“指名要见小姐。”

“不论什么人造访，一律回绝，就说小姐身体抱恙。”对于点名要见顾陌然的想法，顾天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是。”轻烟也是这么想的，虽来人不好打发，但轻烟宁愿自己出面，也不想顾陌然与那皇室中人多做纠缠。所以顾天话音刚落，轻烟抬腿便走。

“慢着。”轻烟正欲转身，便被顾陌然出声打断。“给我准备衣服，我要出去会见贵客。”

她又不是病入膏肓了，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再者说，来者是客，是贵客，还是指名要见她的贵客，当然要好好见一见。

只是第一眼见到伫立在大厅里的那个俊逸身影时，顾陌然有一瞬间的窒息感。

陆离轩，是你么？

顾陌然的步伐不自觉加快，呼吸也隐隐有些急促。可刚一走近，顾陌然面上的失望之色就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居然会认错两次。那不是他，即使再像，仍旧不是。陆离轩永远都是一身儒雅温润的淡青色长衫，又怎会如眼前这人一样？

一袭黑袍加身，金线压底，衣衫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暗色的花纹却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流动。腰间坠上一缕银色流苏，举手投足，尽是贵气。

听到由远及近渐渐放缓的脚步声，陆离念闻声回头，见到的就是一袭红衣，不施粉黛的顾陌然。

如若点漆的眸子隐隐打量着他，片刻之后却又不着痕迹的移开。纤长的睫毛在空气里滑过一个优雅的弧度，像一阵唯美的叹息，轻巧的扫在每一个人的心尖。

扫过，他的心尖。

“王爷好。”顾陌然规规矩矩的向陆离念行了个礼，口中的问好却是十分的不伦不类。然后，她清晰的听到了某人的一阵轻笑。

“我还以为，你要随着你家夫君，唤我王兄呢。”

典型的话里有话，可他想要表达些什么？顾陌然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

“有没有人跟你说，你穿红色很漂亮？”陆离念凑近顾陌然，一俯首，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顾陌然的耳垂上。

“当然了，我一直都这么漂亮。”顾陌然一转身便轻巧的拉开了与陆离念的距离。揉揉自己发红的耳垂，有些别扭。

“扑哧~”陆离念又笑了，比起陆离轩，似乎他更喜欢笑，有时冷笑，有时嘲笑，有时皮笑肉不笑。

不过这一次，陆离念的笑，却是发自内心的那一种，唇角微微勾起的时候，颊边有两个梨窝浅浅。

还是，挺好看的。

“你今天来，到底是来干嘛的？”愣了半晌，顾陌然终于回归了正题。

“来谢恩啊。”只一瞬，陆离念就又恢复了那个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少年。“来感谢你那日品花楼里的救命之恩。”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可顾陌然怎么就听出了调戏的意味呢？他是在变相提醒，那日两人的暧昧举动。

这绝对是个万花丛中过的高手，还是片叶不沾身的那一种。

“是么？”这一次，轮到顾陌然皮笑肉不笑了，“那你打算如何报答啊？这可是救命之恩啊。”

“以身相许怎么样？”

看吧看吧，果然是在调戏她。可顾陌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记忆中，有一个人，也曾对她说过相似的话语。

“王爷说笑了。”顾陌然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在笑。“天色不早了，陌然先告退了，你自便。”

“恩。”除了这个字，他也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说的了。

陆离念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但他感觉到了顾陌然一瞬间的情绪变化，起伏不太大，但却很明显。

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来到顾府，但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这里了。

他应该是想探查一下顾陌然和陆离轩是否真的面和心不和。

应该是这样，确实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顾陌然是真心觉得很困啊，见了见莫凌川，吃了吃饭，看了看大夫，又会了会陆离念，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回到房间，顾陌然一头扎进被子里，睡意朦胧。

“小姐，该吃晚饭了。”轻烟在一旁提醒到。

“不吃了，反正也吃不进去。”顾陌然依旧将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把药端来，我吃了药就睡了。”

话音刚落，还泛着热气的药碗就被端了过来。轻烟还是一贯的细心啊，这药从熬好以后，就一直没凉过。

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顾陌然难得一见的没有要蜜饯。“把门带上，我要睡了。”顾陌然衣不解带的爬上床榻，瞬间进入了梦乡。

见状，轻烟无奈的摇摇头，将窗户关好，窗帘拉上，再将屋内的烛火熄灭，这才转身离去。

其实顾陌然还没有睡着呢，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见人。半梦半醒间，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似茶香，挥之不去。意识便这样一点一滴消散了。

隐在暗夜中的陆离轩收起迷香，轻巧的从房梁跳落，连房间里的尘埃都没有惊动。

伸手将已然睡去的顾陌然揽入怀中，陆离轩吻了吻顾陌然的唇角，琥珀色的瞳孔里染着水色的氤氲。

“很快，我就会让你心甘情愿回来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