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一年多的日子里，秦纵很多次都以为自己会一直待在那个地方。没有朋友，没有希望，没有光明。就那么一个人在黑暗中默默潜行。

可是今天那个警察跟他说：“我相信你。”

……

“即使你以后把我送入监狱，我也认了！”秦纵咬了咬牙，快速地跑到了厕所门口。

然后他就完完全全地慑住了。

他已经猜到他会看见什么恐怖的事，可是他没想到那个场景会是那样的骇人。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血红！地板上，墙壁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是血。而这些新鲜的血液，都来自那个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生命气息的人。

秦纵隐隐可以分辨出那个人的身份，那是那个年轻警察。之所以说“隐隐”，是因为他……一大半脸已经没有了，不仅是脸，他的躯干，身体，都已经残缺不堪。秦纵毫不怀疑只要再过几分钟，他整个人都会消失。

因为他看见，有五六个“人”正趴在那尸体身上疯狂地啃啮着。他们撕扯着尸体上的肉块，将尸体开膛破肚，掏出里面的内脏，塞入嘴巴里大肆咀嚼，还发出“咔咔咔”刺耳的牙齿与人骨碰撞的声音。

秦纵终于知道教室里那声音是怎么回事了，恐怕强子的尸体那时候也正在被……

“这些，这些到底是些什么人啊！”秦纵吓得两腿一软，瘫软在了地上。

“咔咔咔……”那声音与咀嚼肉块的声音在这个小小的厕所里不停回荡。

秦纵只觉胃部一阵痉挛，那血腥的气味和那些“人”身上浓重的腐臭味不断冲击他的鼻腔，他再也忍受不住，痛苦地趴到地上呕吐起来。

“哇！”

为什么这些“人”会吃人，难道他们都疯了吗！

“吃人……等等，对了，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人！这些东西是丧尸啊！”秦纵忽然想起他以前看过的一些丧尸类型电影，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现实中遇见这种可怕的怪物！

像是印证秦纵的想法，那几个本来正沉浸在饕鬄大餐中的“人”的一个，突然意识到了秦纵的存在，起身朝秦纵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

它那已经腐烂的脸部上沾满了鲜血和碎肉，一只眼珠爆出挂在眼窝外面，锋利而杂乱的牙齿还在上下咬合，疯狂咀嚼着嘴里的肉块。果然是丧尸！

秦纵见那丧尸朝自己走来，吓得几乎面如死灰。

“别…别过来，别吃我，滚开滚开！”他挥舞着手臂凄厉地惊叫着。如同远处的声音和方才那年轻警察一样。

但是那丧尸还是晃晃悠悠地前进着，秦纵挪动着身体，恐惧地往后退着，但是很快，他的背又碰到了墙壁，他再一次无路可退。被强子逼迫时如此，逃避警察的手枪威胁时如此，现在，又是如此……

“为什么总是这样…”秦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你总是逃避，可是你终会避无可避，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最终你还是要面对一切……可是，就算我面对它们，我也依旧无能为力。我的双手汇集不起力量，我的身体太过弱小……”

“嘶啊！”丧尸已经走到了秦纵跟前，它向他伸出沾满鲜血和碎肉的双爪，抓住了此刻完全没有反抗念头的秦纵。当死亡来临，秦纵这才在求生的欲望下开始挣扎，但是已经晚了，丧尸的利齿已经快咬到秦纵的脖颈。

眼看着，秦纵就要这么丧失尸口。

这时候，突然一个人怒吼着冲了过来，将丧尸撞到了一边。

“滚开！”

“不是叫你在那边等我吗，你过来做什么？！”那人喊道。

秦纵慢慢地转过头，看见了那个叫老李的警察。此刻他的眼睛不复方才的锐利，而是充满了焦急和悲痛，他的脸上有不少暗红色的血迹，原本整齐的警服也变得又脏又乱，看起来，显得狼狈不已。

然而，他至少是活着的。

“我…我来告诉你……”秦纵嘴唇颤抖着道，他话未说完，眼中忽然又看见两个身影朝老李的背后扑去，动荡的心绪下，他只来得及喊道：“小心！”

老李猛地回过头，两只丧尸已经扑到了跟前，他此时本可以向旁边闪躲，但是想到身后还有一个孩子，老李当下心一横竟飞身猛地撞了过去。

三具躯体重重摔在地上，然后立刻纠缠在了一起。

“你快跑！”老李吼道，两只丧尸正将他压在地上，疯狂地想啃食他的血肉，他只有两只手抓住一只丧尸的脖颈，两只脚不停地蹬着，将另一只丧尸一次次踢开。但是他的力量根本禁不起无限的消耗，丧尸却好像拥有无穷的体力。

“李…李叔叔”秦纵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时候，那只一开始被老李撞倒的丧尸也重新爬了起来，向秦纵走去。

“秦纵，危险！”

老李见秦纵又要陷入危险高声喊道，这一个分神，他的处境更加凶险，几次都差点被丧尸咬中。

这一声吼叫终于彻底地令秦纵清醒过来，眼中那人危险的处境使得有一股热血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想起老李和他说的话，和他刚才不可能作假的舍命相救。

“不！不能再逃避！也不能再跑了！……那个人，那个人给了我许久没有见过的光明！”秦纵咬紧牙关，强行停止了想逃跑的想法。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地面对那缓慢地走过来的丧尸。

“你做什么，快跑啊！”老李见秦纵那副样子，更加焦急。这次却是没挡住两只丧尸的进攻，被一只丧尸扑倒到了地上，另一只丧尸也马上朝他咬了过去，老李只有两只手拼命抵挡丧尸的撕咬，生死已在瞬息之间。

看到老李的险情，秦纵虽然焦急万分却无暇顾及——那只丧尸已经走到了他身前，伸出了它血肉模糊的双手向秦纵抓来。

“恐惧吗？颤抖了吗？又要逃跑了吗？或者闭目待死？”他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心中讥讽。

“不。”

那双手距离秦纵的脖子只剩下一公分的距离，他清楚地看见那手臂腐烂的纹络，以及残破的指甲里夹杂的肉泥，臭味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

“我该怎么做……”他问自己

但是马上，他不再犹豫和怀疑。

因为在即将被抓到的瞬间，他的眼中忽然一片模糊。他清楚的看见丧尸攻击的轨迹，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要往后退个几厘米就可以躲避开来，与几天前被小明殴打时他预料到的不同，现在的这种感觉，更加清晰，也更加玄妙。这感觉稍纵即逝，他不知道这是否只是他的错觉。但是他终究选择了相信，他的脖子，神使鬼差地微微往后仰了一点点……

那只不过是几厘米的距离，可是偏偏，丧尸的手指尖几乎是贴着秦纵的喉咙擦过。

Miss！

丧尸一击未中，继续挥舞着双手想扑上来将面前的人撕碎。但是它再没有机会了，一只不算健壮的手臂猛地驾到了它的脖子上，同时一只脚在它身后一绊。

“砰！”丧尸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那丧尸的脖颈或许是实在腐烂不堪了，在这次不算剧烈的冲击下却几乎完全折断……

几年前闲的无聊看了几眼电视里搏击教学的秦纵或许从来没有想到，那唯一记着的一招竟然会帮助他一次又一次。

虽然那触感很恶心，虽然那丧尸溅起的腐臭的血液沾满了秦纵一身，但是他看见丧尸几乎失去了行动力后便毫不顾及这些，起身连忙前去支援眼看就要丧身尸口的老李。

“你们这些怪物，给我滚开！”秦纵怒吼着，用力向一只正趴在老李胸前的丧尸踹去。

那丧尸被踹的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留下几行血印，然而它起来之后却是不管不顾给他造成伤害的秦纵，继续朝着老李扑去。秦纵又是一脚飞起想将丧尸踢开，但是这次他没有成功。为血水染得湿滑的地面令他脚底一滑，失去平衡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眼睁睁地看见那只丧尸再次扑到老李的身上。而毕竟已非壮年的老李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消耗了太多的力量，他双手抵御着另一只丧尸，再也分不出一点力气反抗那丧尸的再次袭击。

难道这又仅仅是一次毫无意义的疯狂？

“不可以，不可以啊！！！”秦纵狂吼一声，双眼瞪得老大。他使出全身力气，直接飞扑到了那丧尸身上。他伸出双手，用尽全力勒住那丧尸的脖子，不让他啃咬老李，可是那丧尸仍旧不顾身上的阻碍，依旧执着地向前伸着脑袋，张合着参差不齐的尖牙，贪婪地妄想啃食他眼前的鲜肉。

“秦纵，别管我了，快跑吧……”老李虚弱的道，尸液从他的头顶一点点滴落到他的脸上，但是他的双手却渐渐无力。

“不！”秦纵决绝地喊道，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已经使出了全身力气，可是在他束缚下的那只丧尸依旧离老李的身体越来越近。

“秦纵，我前面对你说的你还记得吧……呵，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秦纵，你是一个好孩子，你的人生还很长很长，你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死去。”老李惨淡布满血污的脸颊露出了一抹微笑，他说，“走吧，秦纵，活下去。”

听到这几句话，秦纵只觉多年累积的痛苦和阴翳都一下子消散一空。自己一直以来渴望的，不就是一点理解和温暖吗？他的双眼微微发红，泪水再次盈满了他的眼眶。但是在生死关头，他只有绷紧脸颊，紧抿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是的，这个人有和我一样的经历，他相信我，理解我。他希望我能活下去，我终于明白了他方才和我交谈时要我活下去的原因。”

“但是，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逃跑啊！”

秦纵挤了挤眼睛，将那几滴温热的泪水逼了出去。他看着那个人，勉强笑道：“还没结束呢，你又怎能轻易放弃？”

“我也想继续……我还有很多事没去做，可是……”老李正说着，他突然瞥到有一个阴影，正在天花板上慢慢朝着两人这边的位置移动，那东西，像是扭曲的人形怪物，它的身体上大半的肌肤已经没有了，露着血红的肌理和森森白骨，它的手指尖长着长长的指甲，上面还挂着丝丝肉条。竟就与秦纵看见的教室铁门伸出的那只恐怖的“手”一般无二。如果秦纵此时去看看那个教室，就会发现那厚重的铁门已经不知在何时，或者是两人与丧尸缠斗的时候，为那怪物的巨力撞得完全扭曲损毁，静静倒在地上。

此时那天花板上的怪物已经悄无声息地爬到了两人的头顶，身体微微屈起，像是毒蛇攻击前的样子。

“秦纵快躲开！”老李吼道，不顾身上的丧尸咬到他的身体，猛地将秦纵推到了一边。

其实秦纵在那怪物落下的瞬间，脑中忽然就有了一副他头上马上要发生的画面。但是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动作，被推到一旁的时候，就见眼前黑影轰然落下，正扑在老李的身体上。

“咔哧！”

秦纵的心，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