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外,一个黑衣少年,正躲在黑暗的角落中,默默地等待着四更的到来。
四更,亦称“狗盗”之时,因为人在这个时间最为疲惫,睡的最沉,贼人多喜此时作乱。
如此看来,这少年似乎是一个贼。
果然,四更一到,少年从身后的包裹中掏出一个攀墙钩,用力抛向墙头。
若有人在场,定会为少年臂力喝彩,二十米的高墙,他倒抛的轻轻松松。
少年用力扯扯绳子,确定钩子已经牢牢固定,便顺着绳子攀爬起来。
少年瘦小的身体与赵府高大的围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好在银色的月光挥洒而下,将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将他显得不再那么渺小,隐隐有了些抗争的力量。
少年爬上墙头,向府内环视一番,果然是一片寂静,只有几个灯笼泛着昏黄的灯光。
而离他最近的一老一小两个家丁也开始懈怠,满脸睡意。
老家丁不住地打着哈欠,语气慵懒地开了口:“他娘的,昨晚跟老李他们赌的太晚,现在困死老子了,走,咱爷俩找个地方眯会儿。”
这建议正中小家丁的下怀,但又让他颇有顾虑:“头儿,咱们去睡觉行么?万一……万一有人来了,出事怎么办?”
“有什么不行的!”老家丁低声一喝:“这是什么地方?是赵府!晋阳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后台是什么?是晋州都督府!一般人敢打这里的主意么?”
“当……当然不敢!”
“那不就结了,睡觉!”
“可……可是要是有非一般的人打注意呢?”小家丁一脸认真,很负责地追问着。
老家丁叹了口气,眼神满是讥讽地看着小家丁,手指用力戳着他的头:“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要是非一般的人来,必然有着诸多手段,一定是个狠角色,咱爷俩能起到啥作用么?咱们是对手么?那样的人来了,自然会由王大仙出手对付!哪会有人怪罪我们值守不力呢!”
“头儿果然是高啊,要不然您怎么能当上一等家丁!”小家丁无比佩服地称赞道。
“呵呵,小伙子,爷们在赵府干了十多年家丁,这经验比你、你爹、你爷加起来吃过的盐都多!你跟着爷们好好干,将来爷们这一等家丁的位子就是你的!”恭维之下,老家丁也神气起来。
“赵府的一等家丁!?如果我当上了,那村里的小芳还不乖乖地投到我的怀抱,村长的儿子还算个屁啊!” 小家丁闻言一喜,言行也更加恭敬,赶紧伸手虚扶起老家丁:“谢谢头儿提携!小子今后唯您马首是瞻!”
“哈哈,小伙子上道儿!”
一老一小各自在心灵上都得到极大的满足后,终于愉快地携手去会见周公了。
看到两人离去,少年立即把握机会,抛下绳索,滑到墙下。甫一落地,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制小笼,从中放出一只紫色的小貂。
紫貂一出笼子,马上变得神采熠熠,小鼻子用力地嗅了嗅,然后向着一个方向快速奔去,少年立即敏捷轻快地跟了上去。一路上,倒也没有碰到任何阻拦,看来这赵府家丁倒都是如老家丁一般的奸滑之辈。
很快,紫貂停在了一个房间前,激动地向少年暗示着什么。少年会意地点了点头,用手指轻轻地捅破窗纸,向里面窥视起来。
屋内有一男一女正围着一个炉鼎席地而坐。男的四十余岁,神情极度兴奋;女的十四、五岁,脸上挂满憧憬。
突然,男子激动地开口道:“女儿,这灵丹马上就要炼成了,服下它,你的未来将一片光明,我们赵家也会更加辉煌!莫说稳坐这晋阳第一大户,加上都督府的关系,放眼晋州,赵家都一定是数一数二的,如果你未来争气,怕是在这天脉皇国都有我赵家一席之地!”
少女同样是满脸激动的神色,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如此机缘,女儿定会好好把握,将来努力孝敬爹爹,振兴赵家!”
“好!好!不愧是我赵熙文的女儿!我们要好好感谢先祖啊,要不是先祖得此仙方,哪有今日的机缘啊!祖上有德,祖上有德啊!”这赵熙文正在赵家的家主。
“爹爹同样功不可没,这仙方所缺的最后一味药,我们赵家可是苦苦寻了几代,幸亏被爹爹寻到,爹爹将来在我赵家族谱上的地位,也必然是高高在上!”
“哈哈,女儿真是乖巧!难怪是你来享受这灵丹!是啊,这天阳灵参十分难寻,这么多年被修士采摘过度,变得越来越稀有了!还好我女儿是有大气运的人,让我为你寻得此参!要是再晚上一年,就算找到此参,你也无福消受此灵丹啊!”
什么?灵参已经被用来炼制灵丹了?少年闻言心中一凛,他此行的目标,也正是此参。
“女儿,灵丹马上就要出炉了,你要记住,这是我赵家最大的秘密,世代只传家主一人知晓,绝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分毫,这灵丹太过逆天,一旦外泄,引起旁人觊觎,恐怕整个赵家都会性命不保!”赵熙文极为严肃地嘱咐道。
“是,爹爹!”少女有些心不在焉,只顾着紧紧盯着炉鼎。
这时,炉鼎内的火焰开始变得不稳定,炉身也剧烈晃动起来,这正是丹药已成,即将出炉的前兆。
“啪!”炉鼎骤然炸裂,火焰一下涌向四周。
赵熙文父女是第一次炼丹,只知道按照先祖仙方中所述的程序操作,根本不知道炼丹会发生什么事情,更不会知道会有丹成炉裂这种情况发生。慌乱之下两人连连后退,避开灼人的高温。
少年见此情形,心念一转,发觉这正是个大好机会,灵参虽然没了,但炼成的灵丹中多少也会有些灵参的药力吧。
“夺取灵丹!”打定主意后,少年再次放出紫貂。紫貂闪电般地冲入室内,从火焰中一口含住灵丹,旋即跑回他身边,将灵丹吐在他手中。
“哇!”灵丹刚刚出炉,还带着高温,十分烫手,只见紫貂不停地哈着嘴,泪眼婆娑的样子,显然是烫到了嘴,身上也变得黑黢黢的,许多皮毛都被烧焦了。
“回去再好好奖励你!”少年心疼地将紫貂收回笼子,装好灵丹,开始向府外逃去。
赵熙文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发疯般地怒吼道:“来人!有贼!给我抓住他!”
这一声怒吼,马上将赵府的守备力量激活起来。一时间,府内锣声四起,灯火通明,所有家丁全部出动,围捕起少年来。
“有贼?”小家丁被锣声惊醒,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头儿!不会是从我们负责的区域进来的吧?”
“放心,赵府那么大,哪有那么倒霉,偏偏从我们那进来,走,去看看!”老家丁颇为镇定,带着小家丁顺着锣声追去。
少年有备而来,家丁们则是梦中初醒,反应上到底是慢了几分,被少年成功地跑到了绳索下方。
少年握住绳索,拼了命地向上爬,速度竟然超乎寻常的快。眼见少年就要成功翻墙而出,赵熙文一把夺过身边家丁手中的弓弩,射向少年。
“啊!”少年感觉腿部传来一阵剧痛,知道自己是中了一箭,但总算是爬上墙头。来不及管腿上的伤,少年迅速滑出墙外,骑上早已准备好的快马向城外奔去。
“还不快追!谁抓住他,老爷我赏银千两!还有,谁他娘负责这一带的值守,给老子抓起来!”赵熙文气急败坏地喊道,赶紧寻到一匹马追了出去。带着对金钱的渴望,家丁们爆发出惊人的动力,纷纷上马杀向了府外。
老家丁和小家丁赶过来看到绳索的位置,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几个家丁立即围上将两人捆了起来。
赵府家大业大,所骑的马,自然都是好马,比少年的马要强上许多,双方距离也越来越近。
听着身后迫近的马蹄声,少年心中渐渐闪过一丝绝望,再这样下去,一会儿惊动了府衙的捕快与守城的士兵,自己肯定插翅难逃了。
“你这小贼,竟敢偷到老子府上了,东西还我,老子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你做梦!到底我们谁是贼?”少年听到远处已经开始有了更多迫近的脚步声,知道自己肯定逃脱无望了。
既然自己跑不了,也不能便宜了赵家。
少年心想:“这灵丹如此重要,似乎是个极好的东西,那我就把它当着赵熙文的面吃了,让他也尝尝东西被别人占去的滋味!”
“老狗,你看着!”少年掏出灵丹,一口吞了下去。
“你敢!”看到这一幕,赵熙文的心都碎了:“放箭!给我射死他!”
“唰!”一支支利箭不断从少年身边擦过,随时都可能有一支带走他的性命。
“爹,娘,原谅孩儿不孝,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泪水从少年眼角滑落,他准备听天由命了。
“哗!”突然,一声巨大的水流声爆发出来,将少年从悲伤的情绪中惊醒过来。
此时,他正跑在一座桥上,桥下,则是贯穿整个晋阳城的晋河。
这巨大的水声,乃是冲刷河道的水浪发出。为了确保城内水道的畅通,让船舶顺利通航,晋阳城每三个月都会用强大的水浪,冲刷一次河道,将河底的淤泥、碎石冲往下游。
据说这水浪是修行之人施展神通发出的,威力极大,冲击力极强。
“哈哈,死也不让你们捉住!”少年眼中满是决然,纵身一跃,直接跳向了河中。
“扑通!”转眼间,少年便被奔腾的河水冲得无影无踪。
“贼子!”赵熙文面色铁青,怒目圆睁,手中的马鞭都被攥断了!
家丁们看到这一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的胆子也太大了!不说现在已是秋末,深夜的河水冰凉刺骨,人在水中很快便会四肢僵硬、失去意识。单单这冲击力极大的水浪,恐怕就会把人的五脏六腑冲的粉碎。
所以,这人绝对已经是个死人了!
赵熙文带着一群家丁,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赵府,少女看到父亲的表情,自然知道灵丹没有抢回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给老子闭嘴!”赵熙文心情不好,怒喝了女儿一声。东西已经丢了,万一再走漏风声,让人知道丢了什么,不更是雪上加霜么。
他失魂落魄地走进了赵府大堂里,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幸福与灾厄竟只有一线之隔,前一刻笑,后一刻就要哭了。
府上的人早已被惊动,族里不少人也都赶到了大堂,大家很关心,府上到底丢了什么。
“没什么重要东西,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你们都散了吧!”赵熙文不敢说出实情,心中无比抑郁地遣走了众人。
更郁闷的是,他明白了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为了守住这灵丹的秘密,赵熙文特意没有向家丁强调加强守备,以防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更让他后悔的,是他还特意找借口支走了府上聘请的修士,就是老家丁所说的王大仙。
相对凡人而言,修行之人拥有无上神通,乃神仙般的人物。赵府居然请得起一位修士坐镇,其雄厚实力可见一斑,平日当然也不怕贼人来犯。正是如此,府上家丁对于守备很不在意,大家都抱着老家丁的心理。
“老爷,那两个家丁带到了!”府上管家指了指大堂中央,两个家丁跪在地上,一旁扔着少年入府时所用的攀墙钩绳。
“把人带到这干什么?给我推出砍了!”赵熙文恨极了这两个家丁。
“老爷!饶命啊!饶命啊!”两人不迭地哭着磕头求饶,可惜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其他家丁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用力将他们拖向堂外。
这时,小家丁刚好目光扫了那套攀墙钩绳一眼,猛然发现了一线生机:“老爷!饶命、饶命啊!小的知道那贼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