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夜秋风,萧瑟猎猎。一个单薄的身影在无边的黑暗中跳跃飞驰,最后停在了古道的酒肆前。
孤魂环顾了一下这四野无人之地,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飘进了酒肆内,目光及处,还未来得及带上房门,便被眼前这森然可怖的画面惊得心神俱颤。
还有什么能让“鬼魂”也为之害怕的东西呢?
孤魂定心一看,只见地上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早已面目全非,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男一女。仔细再看,地上的血污似有东西在蠕动,耳边则不断传来细微而又尖锐的清脆之声,孤魂凝神细听,这刮骨般的声音竟是从这两具尸体的体内传出来的。
嗜血淬骨!
这分明就是苗疆的行尸蛊!
中此蛊者,如行尸走肉般无心无神,任由蛊主将其似木偶般自由操纵。
孤魂不敢多想,强作镇定,目光随着尸体的腥血流向看去,血泊中正坐着一个狰狞恐怖的血人,而这个血人,此时竟对着孤魂诡异的笑了起来!
孤魂顿时心惊寒颤,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片刻之后,方才稍缓心绪,定睛一看,眼前的这个的血人正是秦天无疑!
只见秦天瞳孔欲裂,双目垂血,鼻孔间或地起伏着,嘴角亦时不时的上扬,似笑非笑,孤魂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忽地骤起一阵寒风,满室的腥臭味让孤魂不断作呕。
孤魂横手遮住鼻息,极力收敛起未定的惊魂,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血迹向秦天走去,一探究竟。
原来孤魂在易寒独挡陆剑华时悄然隐入丛林,正欲待时而击之际,凌佩瑶一行人突然出现并将危机化解之后,便暗自离开找寻秦天。
连日来费尽千辛万苦终从二人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寻得他们的踪迹,一直尾随跟踪来到此荒野酒肆。而鬼手齐却在这里逗留了两日之久,直到刚才孤魂看见鬼手齐匆匆离开酒肆,于是决定进去查个明白。
孤魂原已对鬼手齐的行踪起疑,他虽是错开官道驿站而走荒野小道,却分明是向着归云山庄的方向行进。尽管她对这个南疆鬼手所知不多,而今看他用上行尸蛊这等狠辣的毒物去摧残秦天,心里已大致猜出这个残忍的鬼手齐的阴谋所在。
孤魂抽出匕首,将刃锋压在秦天手腕之上。脉搏强劲有力的跳动着,俯首细听时,只觉秦天那噗噗噗的心跳快得不可思议。孤魂若有所思,却仍是想不明白这是何故。于是收回匕首,抬头时,忽地就被秦天那肤色红褐,青筋暴露的脸吓了一跳。就在此时,秦天的嘴角又动了一下,分明有什么东西从嘴里飞了出来附在孤魂的手背,忽地感到手背上像是被蜜蜂扎了一下的刺痛。
不好——
孤魂突感不妙,本能的将手抽回一看,一条细小的虫子在血口上蠕动挣扎了一下,瞬间僵住,竟已死去。
孤魂连忙将手背的虫子甩掉,片刻之后,除了那一瞬间的刺痛之外并不觉有任何的不适,顿时恍然大悟,自己竟被这恐怖的环境吓到不知所措,全然忘记了自己本就是百毒不侵的之身。
割腕放血?
孤魂心念一起,忽又想起了同样身中蛊毒的易寒。
即便是闻风丧胆的行尸蛊,亦与易寒体内那不知名的蛊毒一样,能用自己的血来驱毒。只是此二人之蛊毒都已随着血液渗入到了五脏六腑,若要根除,只能是以血换血,一命救一命……
看着面目通红,知觉尽失的秦天,向来冷漠无情的刺客孤魂,再三思虑还是不忍看其被那地狱般的严法酷刑折磨,于是又抽出了匕首,在她手腕上轻轻一划,另一只手捏住秦天下颌,将血喂入他的口中。
随着血液不断的流入秦天口中,他红褐的面色渐渐转为朱红,暴露的青筋亦慢慢淡去。良久,孤魂收手止血,心想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将秦天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刚欲站起,只觉一阵头昏眼花,手脚使不上力气,险些连着秦天一起摔了下去。孤魂稍缓了一下,使劲一站,扶着秦天出了房门,向藏身处走去。
银辉倾泻,草地上那一条断断续续的血迹,在月色之下,鲜艳夺目……
背着秦天走了约莫三里远,孤魂再也支撑不住,不得不将秦天放下。山风吹送着霜雾,一身热汗的孤魂不禁打了个冷颤。
啊欠——
身旁的秦天仿佛听到了召唤一般,手一伸,紧紧掐住了孤魂的脖子。
孤魂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站起来的秦天掐着脖子,举得仅能脚尖触地。孤魂月眉紧蹙,双手用力捉住秦天的手,试图缓解与之带来的疼痛与窒息……
“竟敢半夜偷汉子?”
随着远处的声音传来,鬼手齐闲庭信步一般悠悠走来,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懊恼状。当他渐渐看清孤魂是一个女子之后,笑了笑。与此同时秦天手臂下压,劲力微松,孤魂双脚已能平地而立,稍稍缓了缓气息,却仍旧被秦天掐着喉咙,挣脱不得。
孤魂看着越走越近的鬼手齐,瞬间松开一只手,将匕首从身后抽出举在面前,一双冷眸直直盯着鬼手齐。
只见鬼手齐双眉一缩,孤魂又觉喉门一紧,差点喘不过气来,却仍死死的握住匕首,坚定而又决绝的看着鬼手齐。
鬼手齐被逼得终于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又笑了笑,说道:“你既然要把他偷走,难道你还真会把他杀了不成?”
喉门一松的孤魂听得鬼手齐如此一说,顿时错愕万分,自己的举刀动作,在他看来竟是要将秦天杀死,以全性命。孤魂略一思忖,冷冷说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不会。”
冷眼直笑的鬼手齐,在孤魂看来竟是如此的诡异。既已断定,为何又止步不前。孤魂一时间竟猜不出鬼手齐意欲何为。
“你可以试试!”
听得孤魂那无比坚定的挑衅言语,鬼手齐不禁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甚是好玩。鬼手齐不再说话,慢慢的向孤魂走去。
只有行动才能证明自己的判断。
只有行动才能说明秦天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看着步步逼近的鬼手齐,孤魂挥动了锋利的匕首,剑锋在银月光辉之下浮光掠影,手起匕落,刃锋无血……
“你……”
鬼手齐被眼前的这一幕惊住,对孤魂的举止感到无比惊愕,亦难以理解。
她的匕首并不是落在秦天的脖子上,而是在自己的左手上划开了口子!
但见孤魂举着左手,前臂上那一寸来长的伤口不断的涌着血,流淌在秦天的脸上,有的渗入口中,有的流下颈脖。
孤魂二话不说,立刻将右手的匕首轻轻抛起,继而仰起右手横收,待竖落的匕首在手臂上再划出一道伤口后,紧紧握住秦天的手臂,让自身的血液流淌下去。
霎时间,浑身血淋淋的秦天忽地松开了孤魂,孤魂随之跌落在地,揉着被掐红的脖子重重喘息着。只见秦天一转身,冷冷盯着鬼手齐。
“血宝药身!”鬼手齐双目灼亮,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如获至宝似的看着孤魂,说道:“想不到,这世间竟还真有血宝药身的人存在。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竟能承受得住奇毒灵药的千磨万炼。百毒不侵,百毒不侵……”
孤魂目不转睛的看着呢喃沉思的鬼手齐,百毒不侵这四字如同魔咒一般,唤醒脑海深处的记忆:一个小女孩全身被锁在一个大石缸中,只有一个头露出了外面。看不到石缸中究竟放着什么,只觉时而被什么缠卷着,时而又被什么咬住,时而又觉全身奇痒,时而又知觉全无……孤魂像是感受到了全身带来的痛苦,还有那竭斯底里的呐喊声充斥脑海。
啊——啊——
孤魂着了魔似的不断摇着脑袋,双手发了疯似的不断敲打着,狂抓着。霎时间便已披头散发,仿佛就是刚从九幽劫狱中挣扎来到人世间的恶鬼亡灵,痛苦,无助,孤独,煎熬。远远看去,说不出的狰狞,道不出的凄凉。
“你?”鬼手齐看着突然失常的孤魂,惊声说道。
孤魂被鬼手齐这么一叫,瞳孔瞬间放大,幽怨似鬼的冷眸恶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个人。呆立一旁的秦天随之凶狠的看向鬼手齐。孤魂心中的劫火瞬燃,秦天竟如逃出炼狱的猛鬼,直冲凡间,向着凡间的生灵——鬼手齐,迎面扑来!
血脉连成,一心同体!
鬼手齐心中大骇,继而惊喜莫名。当下亦不敢大意,小心谨慎的应对着丧心病狂的秦天的攻击,生怕伤了秦天一分一毫。
既已一心同体,便是生死相随!
鬼手齐处处避让,避无可避时方才出手制敌。秦天虽如行尸走肉般,身体不知疼痛,但是鬼手齐打在秦天身上的每一记每一拳,跪坐于地的孤魂都能感受到分明的痛楚。渐渐的,孤魂嘴角不觉的渗出血丝,直至她神志清醒过来时,只觉全身乏累,心力交瘁。与此同时,毫无知觉的秦天攻势渐衰,到最后又如木头似的呆立不动。
孤魂顾不得那么多,拼尽全力站了起来,匆匆逃离此地。
鬼手齐看着孤魂跌跌撞撞的逃走,失望地叹了口气,任由着这个血宝药身离开,始终没有追上去。鬼手齐知道如若将孤魂逼得过急,她很有可能自我了断,到时候就真的只能是空欢喜一场。
鬼手齐满心期待的走到秦天面前,伸手拍在秦天肩膀上,但见他的五根手指里有细小的蛊虫钻出,蠕动着进入了秦天的体内。
半晌,鬼手齐向着酒肆的方向走去,身后的秦天在行尸蛊的操纵下,如傀儡般尾随其后。走着走着,鬼手齐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秦天,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又无可奈何的说道:“看来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才行了。”说完,径直朝酒肆走去。
当月夜银辉照射在秦天身上时,那双无神的眸子忽然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