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欢难得回一趟家,杨母见着她自然高兴,连带着精神好了不少,一家人乐呵呵的过了个温馨的中秋之夜。
这个夜晚一直下着雨,雨点打在青灰瓦上,沙沙作响。杨锦心点上小小的煤油灯,灯火闪烁,映在杨锦欢明丽的脸上,时明时暗。
“又没停电,干嘛要用煤油灯啊?”杨锦欢收拾完坐在床上,就见妹妹忙里忙外的去点灯。
“电费更贵啊,煤油就便宜多了。”杨锦心放下油灯,又从柜子里抱出来一只不大的铁盒子,这才抱着盒子往床边来。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宝贝?”杨锦欢往里面挪动给妹妹让出位置来。
杨锦心也不说话,只找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这才兴奋地抱着盒子,看着姐姐,道:“这是我们家的百宝箱。”
说着慢慢揭开铁盒子,杨锦欢看着小半盒子的银元纸币,瞪大了眼,微张着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你……哪来这么多钱?”
杨锦心抿嘴一笑,“我存的啊,姐姐每个月给的生活费,我平日里去教钢琴课的工钱都存在里面了,娘的病花了一些,但是你这一年来不是挣得多么,一来二去的,就攒下来一些,我数过了,差不多快要有一千块了。”
“你是不是,又没在学校吃午饭啊?”杨锦欢看着瘦小的妹妹,又看她攒下的钱,就想起三年前,她也是天天饿着肚子去上学,偷偷把午饭钱省下来。
“我有吃,我们现在不是有钱了吗,你看我现在长的多好!”杨锦心拍拍自己的手臂,忙着给姐姐证明。
杨锦欢每到这种时候,就忍不住鼻酸,现在也不例外,见她又低下头去抹眼泪,杨锦心连忙去拉她的手,语气急切。
“哎呀,姐姐,你别这样,我真的有好好吃饭,我们家这几年来,真不缺钱,我们过的真的挺好的,你这样明天眼睛肿了,娘又该多想了。”
提到母亲,杨锦欢总算吸着鼻子忍住了眼泪,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回握住妹妹的手,不放心的叮嘱她,语气严肃认真。
“你给我听着,要好好吃饭,好好读书,没钱了就跟姐姐说,不许再跟以前一样了,听到没?”
杨锦心忙不迭地点头,“嗯嗯,可是姐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杨锦欢疑惑地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道:“说吧,什么事?”
“那个……”杨锦心咬咬唇,声音低了一些,却分外认真,“姐姐,你看我们现在也有钱了,你把工作辞了吧,同学说有家教的工作又介绍给我,一天差不多能挣两块钱呢,你回来好好休息,我赚钱养你。”
杨锦欢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嗓子被堵得严严实实,颤抖着手去捋妹妹披散的长发,终是忍不住掉下泪来,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姐姐答应你,再等两年,这两年姐姐给你凑够出国念书的钱,以后,姐姐就等着享你的福好不好?”
“姐姐……”杨锦心心疼得厉害,忍不住捂住胸口,深深吸了两口气,才觉得心头畅快一些,“我说了,你别不高兴,我不想出国念书了。”
“什么?”杨锦欢果然急起来,“你从小就念叨着要出国去,怎么不去了,姐姐供的起你,再说了,咱们这个家庭,你再不出国念书,怎么配得上霍家?”
想来这才是杨锦欢最担心的事情,自家跟霍家的差距摆在那儿,杨锦心如果能出国镀金,自然能拉近跟霍冬来的距离。否则,单凭霍冬来的感情,明眼人都知道,他们这段情,将来会面临什么。
“姐姐,冬来不会这么想的。”杨锦心反而看得很淡,“我对他有信心,我就在国内读大学也挺好的,我上个星期,已经向金陵大学提出申请了,等过了十七岁生日,通知可能就下来了。”
杨锦欢听她这样说,也只无奈地叹口气,“你说,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那以后……还能出国去么?”
“当然可以!”杨锦心连忙点头,“二十多岁了还可以去的。姐姐,你看我也不出国了,你就……把工作辞了吧!”
“你害怕同学知道,姐姐是舞女?”
“没有,没有!”杨锦心慌忙摆手,“我是心疼姐姐强颜欢笑的样子,再说了,那个秦四少对你不安好心,你不去上班了,他就奈何不了你。”
说到秦慕阳,姐妹俩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各有心思,杨锦欢微低了头,不再说话。
“姐姐。”杨锦心握住姐姐的手,皱着眉头,认真的看着她,“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握在手里柔软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朦胧的油灯下,杨锦欢的表情看不清楚,她只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你有多喜欢他?”杨锦心看姐姐的样子,心里渐渐发凉,手心慢慢溢出汗来,接着问,“那他……有跟你表示什么吗?会娶你进门吗?”
杨锦欢终于抬起头来,眼里尽是无奈和苦涩环绕,“姐姐是什么身份?哪里奢望能进去督军府,就盼着年老色衰前,能多看他两眼吧!”
这话,让杨锦心整颗心沉入海底,只紧紧攥着姐姐的手,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那个秦四少,根本就不配你这么对他。姐姐,你听我一句,离开他吧,离开玫瑰园,以后都离的远远的,我们平平淡淡过自己的小日子。再等两年,我们离开金陵,去西南,我们省吃俭用,一定能活下去。”
杨锦欢只定定凝望着她,眼睛透出光来,是从来没有过的坚定,“他对我不一样,四少他……跟外面传说的不一样,你不了解他,我……”话说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你们……是不是……已经……”杨锦心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杨锦欢飞快地抬头看她一眼,接着缩进了被子,背对着她,将自己埋在被窝里,瓮声瓮气道:“小孩子,别问那么多,早点睡!”
杨锦心看到姐姐的样子,答案不言而喻,一颗心更是沉到谷底。过了好一会儿,杨锦心还在数着盒子里的钱,混乱的心思,就连这重复了无数次的事情,竟也混乱不堪,总也数不清。
“锦心!”杨锦欢突然喊她,还是那个背对着她的姿势,声音清亮,“以后,别去玫瑰园找我了!”
杨锦心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
“好!”
她手里紧紧抓着铁盒子,滋滋作响。那刺耳的声音,敲击着耳膜,难受得就像她此刻的心。
……
凌晨两点多钟,随着两道刺眼的车灯,汽车驶进了督军府的大门。管家秦良和侍从室的赵志军,见到车进来,连忙都迎上来。
雨还下着,赵志军撑着伞,接秦慕阳进到大厅里。官邸的下人都还守在厅里,灯火通明的大厅,说是金碧辉煌也不为过。餐厅里,餐桌上还摆着精致的菜式。
一身蓝色长衫的秦良跟在他身后,声音略带着喜悦道:“四少总算回来了,今天中秋,我让下人做了你最喜欢的菜,月饼也是现烤的,虽然晚了点,咱好歹也吃几个应应景。”
遭遇意外后的督军府,冷清了很多。秦夫人受不了丈夫的突然离世,旧病突发。秦慕阳也担心再有什么变故,将母亲送去美国休养,二姨太和五小姐秦书瑶同行,她们一走,督军府里就剩下他一个主子。
对这个在家里伺候了半辈子的老管家,秦慕阳是很尊重的,说话也要温和得多。
“谢谢良叔,饭就不用了,我去换衣服,让人送几个月饼到书房吧!”
秦良称是,赶紧吩咐下人去准备。秦慕阳带着廖勇往楼上去,平日里,他的衣食住行很多时候,都是这个副官在打理。
赵志军跟在他们身后上去,廖勇正伺候秦慕阳脱下军装,见他进来,秦慕阳一边松着衬衣扣子,一边问:“有事啊?”
“回四少,夫人正在回金陵的路上。”赵志军站得挺直。
秦慕阳愣了一下,又问:“什么时候的事,之前怎么没说?”
赵志军沉吟了一下,瞟了眼廖勇,回答:“白天接到五小姐打给侍从室的电话,说是……说是夫人为您的婚事回来的,专程瞒着您的,五小姐生了心思,想提前告诉您一声,军部没找着您,就打到侍从室让属下转告。”
他说了这话,就见廖勇狠狠瞪了他两眼,秦慕阳低头解着袖口,头也没抬道:“你瞪他做什么?”又抬头看向赵志军,“什么时候启程?”
“今天!”
秦慕阳冷笑一声,状似自言自语道:“有人等不及了!”
又吩咐赵志军,“你注意点时间,提前去接人,注意安全!”
“是!”
赵志军得令离开,秦慕阳站在书桌前打开烟盒,皱着眉捏一只烟在手里,轻轻搓着,眼睛盯着墙上的军事地图,一动不动。
“四少……你真要跟楚小姐订婚?”廖勇踌躇着问道。
“嗯!”秦慕阳轻应一声,仍然盯着那地图,“你来看,玉阳关、柳镇、徐州、阳之,有什么关系?”
廖勇听了这话,连忙走上前,回答:“这是我们跟北边的边界啊!”
秦慕阳敲敲桌子,瞪他一眼,“饭吃狗肚子里了,仔细看!”
廖勇面上一热,又走近一点,仔细看向地图上这四个地方的位置,焕然大悟道:“这……这不是个口袋么?”
“是啊!”秦慕阳冷笑道,“是楚文甫准备给秦家军的口袋。”
看着廖勇瞬间变了颜色的脸,秦慕阳一手搭上他的肩,一手指着地图道:“我要让它们,通通嫁进秦家!”
他状似不羁地话,透露出指点江山的霸气,漆黑的眼瞳发出迫人的精光,坚定不移。
“你看吧,他楚文甫欠我们的,我会一点一点全要回来。”
“是!”廖勇被他的情绪感染,顿觉热血沸腾,“四少隐忍这么久,终于轮到我们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