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洒在福特黑色烤漆的流线型外壳上,附带着旁边杨嘉画忧心忡忡的脸色,日光扫过,他却丝毫不动,只是盯着手里的手机。手机上只有一句话:“不用接我,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他叹口气,默默把车开回车库,面色冷硬的离开了卓锦城。
另外一边,千期月正在暗火抱着红酒一口一口的抿着。她是早上三点多的时候过来的,那时候叶帆还在莲堂,面前堆着一叠纸。看千期月面色不善,叶帆也没有含糊,直接叫莲堂给她上了一瓶1952的拉菲:“你先喝着,我忙完了叫你。”千期月也没有二话,提了酒就开灌。叶帆知道千期月的酒品值得信任,也就由她去了,只是,这么猛的灌下去,还真可惜了那瓶酒。
千期月仰起脖子灌下一瓶,觉得还不过瘾,看看叶帆埋在账本里的黑脑袋,她也没跟他说什么,直接去酒柜提了一瓶酒,附带一个高脚杯。她也知道红酒急喝是要出事的,她可不想脸红脖子粗的,形象不好。
叶帆忙完已经过了五点了,抬头就看见千期月很乖的蜷在长沙发的角落,长睫低垂,灯光里衬得她脸色无比的白皙,酒精又给她的脸披上一层红晕,白里透红的煞是可爱。旁边横陈着四五个暗绿色长颈酒瓶,看起来喝得不少啊。“喂,起床了。”叶帆知道她没有醉,一边整理桌面一边跟她唠嗑。
千期月虽然不经常喝酒,但也不是一点酒量都没有,相反的,她酒量是真的不错。或许也有她家庭基因的因素吧,她家的人喝酒都很能干,很少有失态的时候。千期尧和千期月的醉态他也从来没看见过。可是,等他收拾好了千期月也没有说一个字,仍旧蜷在那里,似乎从来不曾清醒。
叶帆皱眉,走过去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努力想要唤她起来。千期月被晃醒,眨眨还在迷蒙期的眼睛,摇头甩掉脑子里的不清明,轻轻问:“怎么了?”叶帆冲她翻白眼,去吧台给她倒了一杯水:“今天下午你哥要回来,你确定不去接机?”千期月“啊”了一声,明显的不知道或者是已经忘了。叶帆扶额:这个家伙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自家哥哥要回国这种事都能忘,还真的是服了她了。
千期月这才反应过来,刚想要说些什么,门外卡崩一声响,顾岸带着莲湖和齐义走了进来。看来他们也知道千期尧今天回来,是要一起去接机的。这么多人都知道,唯独自己忘了,千期月一点都没有惭愧的样子,淡定的坐起来看着他们。
因为是刚起床的关系,千期月的头发有点毛燥,莲堂看见她这个样子,很不给面子的小了起来。千期月没理他们,很淡定的穿上鞋子进洗漱间整理自己。也就是那个时候,她给杨嘉画发了不接她的短信。看着杨嘉画这三个字,千期月手下有些犹豫,无意识戳了屏幕好几次,还是发了出去。
上午九点,大家开始布置莲堂。要说的话,当时莲堂的位置还是千期尧选的,说什么不远不近刚刚好,就像暗火的位置一样,中正有度。可惜的是,莲堂把这间屋子的气质完全换掉了,本来说好的小清新田园风活活的被改成了暗黑系哥特风。
要说也是,莲堂和莲湖是暗火成立后招安的,自然不可能和其他被训练出来的人一样彬彬有礼。他们兄妹俩来的时候叶帆可是器重的很,每天嘘寒问暖,前后跟着,就差没给他俩配个监视器防逃跑了。莲堂为人冷清,喜静不喜动,虽然千期月也是这样的人,但她周围的气压还是要比莲堂那边的好。
莲湖则不然,因为他是男生,没有必要守包房 他也不愿意,叶帆安排他去了基层。和底下的兄弟们磨合着,慢慢褪去了之前的冷硬外壳,变得痞气十足的同时也多了一份人情味。相比之下,大家都更喜欢莲湖,对于莲堂,仅仅限于“她是莲湖的妹妹”而已,不见得多熟络。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他们总共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一切都布置完成了。也就只是吹几个气球贴墙上,搬几件啤酒放桌上,换几个酒杯在吧台而已。都是一家人,没必要整得那么花哨。
十点多,叶帆拿了账本给千期月,兴味盎然的看着她,大有“查账随你”的大方。千期月也不跟他客气,本来她就是管账的,只是因为最近要忙公司的事才把账务给了叶帆,现在也没什么事要做,全当打发时间了。暗火大部分的账务都是用的电子文档,只是有些生意不能存在电脑上。它们虽然不违法,但也说不上有多光彩。每一个在道上混得都是这样的,没有人可以清白着进来,清白着出去。
刚刚翻了没几页,有人就寻上了门:“期月。”千期月抬头,是杨嘉画。她皱眉看着门口那个一身夏日休闲装的男子,看来他还是听了自己的话:之前千期月嫌弃他一直穿黑色不好,只是提了一句,他就换了衣服。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他穿黑色。男孩子,特别是二十几岁的大男孩,怎么可以每天都被黑色衬得死气沉沉的啊。
千期月还没答话,莲湖这边已经叫开了:“诶呀,这是走遍千山万水,只为找到你的节奏么?”一群人开始起哄,叶帆笑着,不说话。千期月合上账本,走到门口:“你怎么在这?”杨嘉画似乎是跑进来的。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胸部起伏得很快,千期月很耐心的站在他面前,看着这个男人弯下纤细的腰,在她面前手扶膝盖喘粗气。她只是冷眼看着,不叫他进莲堂休息一下,也没说给他倒一杯水。
好不容易杨嘉画把气喘匀了,咳嗽一声才说:“我以为你生气自己去公司了,然后我给楼秘书打电话,她说你今天没来,所以我猜你会在这里。卓锦城的保安大叔说你今天凌晨就出门了。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就在家里做了点送过来。你先吃点吧,应该还是热的。”他面色有些苍白,这里灯光有些暗,他又低着头,使得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声音里是满满的关心和温柔。
千期月回头,瞪了一眼正朝这里瞥的众人,看见他们一脸谄媚,她放弃跟他们的眼神交流。转身,提过杨嘉画手里的保温桶。他的手很凉,即使是刚刚做了运动,他的手也依旧凉得不像话。提着保温桶,千期月把莲堂的门拉过来,在两人之间只留下一条缝,然后轻轻跟杨嘉画说了一句:“你被解雇了。”大力关门,她甚至没有看一眼他的表情。
她关门关得迅速,不知道杨嘉画在听到这句话后猛然抬头,眼里透着巨大的惊疑和惊讶,她没有看见杨嘉画在门外笑得凄凉无比,也没有看见杨嘉画食指上那条深深的伤口。杨嘉画终于是转身离开了,脸上的笑容异常诡异。既然被抛弃了,那就代表没必要留在她身边了。她要是不承认他,那他的存在就再没有了丝毫意义。
原来,被喜欢的人抛弃的感觉是这样的啊。期月,上一世你是不是也怀着这样的心情跟我说要给我陪葬的?那个时候,你也像我这般绝望吗?那个时候,你也是这样面如死灰,难受得哭都哭不出来吗?那个时候,我还说过让你好好活着,原来失去了恋人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难受得心脏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能看着它在自己面前化为齑粉。原来我错在这里,错在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浓重的痛苦。如果我认错,你让我回来好不好?
千期月打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是很清淡的小米粥,搭配着一碟酸萝卜块。“这粥是人家可是用骨头汤熬的啊。”齐义的声音有些冷嘲热讽的味道。千期月不理他,拿了勺子舀一口送进了嘴。很细腻的味道,她面前恍惚出现了那个人为了这碗粥在厨房里东忙西忙的样子,围着很居家的围裙,带着无比甜蜜的心做的一餐饭,只是,她不是那个值得这餐饭的人。
才吃两勺,千期月就放下勺子,看着面前一窝眼睛里闪着渴望的狼,淡淡说:“你们吃吧。”起身去了洗手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知道那一勺温暖粘腻粥下肚,眼睛里就泛起了水雾,本来打算憋都要憋着吃完的,可实在是没撑住,只能便宜外面那伙人了。擦了泪,洗了脸,收拾好自己,千期月走出卫生间,迎面却撞上了叶帆。他表情很微妙,似是不忍又好像是担心:“要不换个人去好了。”
千期月摇头:“这不是一码事。”叶帆驳她:“杨嘉画都已经那么对你了,我担心你到时候控制不住,看到他会下不去手。”千期月又摇头:“没有我下不去手的人,喜欢并不代表什么。”叶帆还想说什么,千期月走了出去:“你要实在不放心,等哥哥回来再说好了。”她的背影很挺拔,却让叶帆心里一毛。
出了卫生间,千期月没有再说一句话,大家说话她听着,大家嬉闹她看着,整个人一脸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因为她不说话,所以连她什么时候睡着了大家都不知道。看着她睡得很沉,叶帆止了众人的调笑,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叶帆摇醒千期月,一众人走出莲堂。经过吧台的时候,千期月被酒保小白叫住:“千小姐。”千期月转头看着他。后者从吧台下拿出一串车钥匙:“这是之前一个叫杨嘉画的男士留给您的。”千期月接过钥匙,眉眼低垂:“他有说什么吗?”小白摇头,千期月嗯了一声,大踏步向外走去。
考虑到千期月的状态不适合驾车,她就和叶帆坐一辆车,其他的人自己开车去了机场。到的时候,千期尧已经在候机大厅的长椅上坐了好一会了。看着这一大群人,他眼角抽了抽。走近之后,他一把抱过自家妹妹:“小月你想我没?”千期月被他揉在胸前,隔着衣服咬牙切齿:“没。”千期尧开怀大笑,搂着千期月出了机场。
千期尧,是个妹控。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千期月,从小就会刺激她哥哥,这也众所周知。看来,事情越来越好玩了。叶帆掐断手里纪娅茹的电话,嘴角微勾,眼睛明亮,明显在筹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