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笑来到城门处,一股烟尘滚滚袭来。他急忙掩住口鼻,朦胧中一位红袍文官跳下白马,朝这边健步走来。中等身材,白净的脸上,双目文华四射。一股儒雅之气扑面而来。三捋花白胡须飘洒前胸。极为潇洒脱俗。
这就是传说中的抗金明将袁崇焕吗?为何这般儒雅脱俗。胸前三捋胡须已染白霜,花白之间仿佛在告诉世人,他是如何殚精竭虑,如何寝食难安。后金日益强大,窥视我神器已久。江山危已,民何以堪?李林笑不知为何,看到这位风尘仆仆的儒将,眼眶湿润,竟落下泪来。
“李千户,为何见了袁某,竟哭起来了!”袁崇焕的声音有些沙哑。
“禀大人,塞外风沙太大,一时被风沙迷了眼睛。所以才迎风流泪。请大人恕罪!”李林笑看着有些干瘦的袁崇焕,心中一阵酸楚。
“大人,今日可在这里用午饭?我叫厨子弄点青菜,黄瓜给大人尝尝!”铁匠得意地说道。
“铁匠,我还真想尝尝这两道菜。跟你老实说吧,我也很久没吃过这新鲜的蔬菜了!”李林笑心里打了个问号,我的乖乖,怎么这么简单的蔬菜也没有吃过吗?又一想,也难怪,这里茫茫草原,又逢战乱,哪有种菜的地方。唉,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啰!
“李千户,让你一人率众在此守城,可有什么难处?”袁崇焕面色一整,极为严肃地说道。
“回大人,其它也没什么,只是将士们有些疲惫,精神有些萎靡不振!”李林笑方才从天上掉下来时,便已察觉,城上的士卒各各耷拉着脑袋,走路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估计铁匠说的大凌河一役,一个指挥使,一个指挥同知,一个千户阵亡,给这些守城的将士打击太大。李林笑无法想象那日的战斗惨烈程度,但一定是血流成河,尸骸满地。要不然这些戍边将士不会萎靡到这种程度。
“满洲女真人号称马背上的民族,从小学习骑马,射箭。和平时期为民,一有战端,便可骑马弯弓上战场。我们汉族是平地上的民族,这一点确实比不了啊!”袁崇焕叹了口气,在他的将士面前他从不说假话骗人。“所以,对付满洲八旗的最好方法就是坚守城池,利用火炮,火绳枪这些火器,给以速度著称的八旗兵予重创。不可与之在辽阔的平地作战。”
李林笑暗自佩服袁崇焕的战术思想。明朝末年的火炮,活绳枪虽然有远距离攻击的能力。但使用起来极为不便。每次发射,需要从火炮,火绳枪的前面添装弹丸。然后装上火药,点燃火绳。如果遇见骑兵快速冲杀,士兵可能来不及完成以上动作,就被骑兵斩于刀下了。
三人来到城楼之上,袁崇焕一眼瞥见门楼上那五个歪歪斜斜地大字‘天下第一关’。他捋了捋花白胡须,点了点头,“嗯,字虽丑陋了些,但那股子不怕死,桀骜不驯的气势却表露无疑!李千户,这是你的杰作吧!”
李林笑一张脸涨的通红。讪笑道,“大人见笑了!我……属下这就把它取下来!”袁崇焕哈哈大笑,“既然挂上去了,又何必无故摘下来。‘天下第一关’,写得好呀!假使我们汉人每个人心中都有这么一座‘天下第一关’,何愁大明不兴,何愁满洲八旗不灭呀!”袁崇焕情绪有些激动。
“大人这话,真是字字如针,句句如刀。属下深感惭愧!”李林笑在这位儒将面前,有种高山仰止的感慨。
铁匠在一旁听二人说话,如坠五里雾中。“大人,你们二位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呀?属下还是去给您准备午餐吧!”
“呵呵,听不懂好呀!铁匠,你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连我也羡慕你呀!”袁崇焕的一句话,倒勾起李林笑的心事。自己何尝不向往云淡风轻,逍遥自在的生活呢?
“大人所言,属下深有同感。昔日孔子问诸弟子的志向,几位弟子都言自己能如何将一个国家治理好。唯有曾点说他的志向是,暮春三月,穿着新衣服,在春晖中邀上几位成年男子,六七个孩童,在沂水里洗澡,在鲁国祭天求雨的高坛上吹吹风。然后一路唱着歌回家。这等逍遥的生活真是令人羡慕啊!”袁崇焕眼中文华一闪,赞许地上下打量李林笑一番。
“几日不见,李千户又有些不同了。近日可是读了孔子的书吗?”袁崇焕没想到自己手下一名千户竟也懂些孔孟的话,不免有些惊喜。
“呵呵,略读了几篇!苦闷时,聊以慰藉!”李林笑知道袁崇焕饱读诗书,如果放到两千年,那一定是一位国学大师。自己肚子里这点墨水,怎敢在他面前卖弄。再聊下去,就要穿帮了。忙岔开话题。
“大人,今日为何突然来此!可有什么重要军情吗?”李林笑脑子好使,边关塞外,像这样一位巡抚辽东的大臣是不会轻易来到最前线的。今日既然来了,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
“近日八旗兵频频派出探子在大凌河一代活动,刺探我军情况。我担心他们近期会有大的行动。你们这里是身处最前沿,半个月前又阵亡三位将官,士气低落,我不放心啊!今日特来看看。”袁崇焕沙哑的声音,透着些许疲惫,无助。
“大人,时间尚早,为何不策马扬鞭,畅游一番。”李林笑感觉到袁崇焕心头那份沉重,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建议道。
“好,辽阔的草原,本该有他酣畅淋漓的一面呀!走,今日信马由缰,追风逐日,何等畅快!”李林笑暗自佩服,文人就是文人,骑个马,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也能说出这么文雅的词来。
“这匹马跟随我多年,今日就送给你吧!”袁崇焕拉过一匹白马,将缰绳交与李林笑。
李林笑接过缰绳,白马见到他,似乎见到久违的主人般。四蹄在原地欢蹦乱跳,稀溜溜一声长鸣,一扬马头,洁白的马鬃在风中飘扬。好俊的白马。李林笑有些爱不释手。
“呵呵,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马通人性,这白马见到你,便如见了故人般高兴。看来,没有送错人啊!”袁崇焕不愧是一员儒将,对部下豪爽痛快,以诚相待。难怪这么多人愿意跟着他干。李林笑这时才想起还没谢过袁崇焕赠马之情。
“多谢大人赠马!”李林笑知道这时感谢的话越简短越好。
“嗯,希望李千户骑上它,沙场上多斩寇头,建功立业。大明兴,百姓安啊!”袁崇焕翻身上了一匹枣红色马。十几名亲随也纷纷上马。
一行人催动胯下骏马,出广宁右屯卫,沿大凌河北上,一路疾驰。李林笑所骑白马浑身上下纯白如雪,不参半点杂色。此时骏马四蹄怒张,发力狂奔,河风阵阵,白马化作一道优美的白线,在碧绿的草原上谱写奔腾激昂的曲调。袁崇焕所乘枣红马也不示弱,紧随李林笑身后,在白色的弧线上,再抹上一笔靓丽的枣红。十几名亲随所乘的马匹就逊色许多,只能在距二人三十丈远的地方远远跟随。
也许是郁结在心中的郁闷太过沉重,也许是眼前的战事焦灼不下,令他焦头烂额。袁崇焕很久没有这般畅快了。他看着跑在自己前面的李林笑,苦涩地对自己说,“难道我真的老了吗?看这个年轻人,多像当年‘单骑阅塞’的自己呀!”不觉双腿一用力,枣红马一声长鸣,纵身一跃,终于追上前面的李林笑。
李林笑悄悄放慢马速,一白一红,比肩疾驰。前面出现一个河滩,汩汩的流水声,流淌着生命的音符。两人不约而同停下。“大人,我们一路策马而来,怕有半个时辰了。不如在此歇息吧!顺便让马儿喝点水。”袁崇焕点头应允,二人跳下骏马,走上一个小土坡。
不远处一群牛羊正三五成群的低头吃草。一个苗条的背影骑在一匹小黑马上。欢快嘹亮的歌声伴着青草的香味飘荡在小土坡附近。李林笑侧耳细听,却听不懂那姑娘唱的是什么。但觉歌声欢快,嗓音嘹亮。估计是唱什么高兴的事吧。
“大人,这是一位满族姑娘吧!”李林笑从他的服饰,歌声判断,她不是个汉人。
“呵呵,其实是什么人又有什么重要呢?老百姓奢望的不过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满族老百姓和汉族老百姓都一样。战争最终的受害者还是老百姓。”袁崇焕的这个认识,很让李林笑吃惊。他和满洲八旗斗了这么多年,心中对八旗骑兵的恨可想而知。可他如今却还怀着这么一份豁达,通透,实在很不简单。
这时,那十几名随从才策马前来。突然有人惊呼,“大人,有骑兵!”
李林笑收拢目光,往那人所指方向看去。但见黑压压一片灰色朝这边逼来。近了,又近了,终于远处传来隐隐雷鸣之声。
“不好,是满洲骑兵!”袁崇焕飞身上马,冲还没反应过来的李林笑喊道。
李林笑一听有骑兵,不敢耽搁,翻身上马,跟着袁崇焕身后,冲下小土坡。雷鸣声渐渐近了,转而变成轰隆隆巨响。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掩来。李林笑狼顾四周,暗叫不好。那一片灰色突然分成三股,呈半圆形朝这边包抄过来。李林笑接过随从递过来的大刀,拼弃杂念,集中精神,透过自己大脑中的芯片,搜寻关于大刀的使用技巧。一场血战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