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上一片静默,少衍立在云边,视线落在了远方苍茫的天际,瞧不清眸中意味。瑶光的目光一直留在青衣女子身上,似心思百转,又似什么也没想,只是在发呆。
东海距离妖界之门不过一日路程,但漓星重伤还需尽快安置,是以二人倒是行得颇为急切。一路走来,瑶光并没有将漓星放在云上,反倒是一直将她抱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怀里的人才不会离开一般。
极快得飞过森林,海面也渐渐清晰了起来,空气里都带着丝丝湿润的气息。数息时间后,两人停在东海海面之上,少衍张望着空荡荡的海面,满脸尽是疑惑的神情。
“这就到了?可为何什么也不曾有?”
少衍看着眼前一览无余的海面满脸的疑惑,似是十分不解,遂又用神念向四周探去,但却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岛屿洞府。
瑶光慢慢的把抱在怀里的漓星放了下来,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将漓星靠在了自己的身上,手里结出复杂的法印,朝空荡荡的海面推了过去。
法印在距二人十多丈的地方停了下来,竟是慢慢融进了那一片的空间里。一息过后,那处空间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待光芒消失过后,那处空间似是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浓郁的灵气自那缺口扑面而来,使人格外的神清气爽。
“走吧。”瑶光没有同他过多解释,扶着漓星,化为了一道流光就朝着那缺口掠了过去。
少衍迟疑了片刻,但见那缺口正在缓缓消散,来不及细想便也化成流光冲了过去。
待少衍站定之后,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徒然愣住。
他自问虽从未出过妖界,可在妖界也见不少难得的盛景,可是那些美景却难及此处万分之一,此处明明是真实存在的,可又偏偏美得像幻境一般。
入眼尽是一片鸟语花香之象,芳草茂盛,绿荫缭绕,生机勃勃。溪水自山顶潺潺流下,奔走的灵兽在林间嬉戏打闹,林间深处错落有致的盖着几间竹坊,弥漫在空气中的灵气,如梦似幻,竟是天上人间难得的仙境。
“少衍,怎么还不走?”未听见身后有脚步跟来的声音,瑶光回转过身向着少衍看过去。
瑶光的声音将愣神的少衍惊醒了过来,他怔怔地看着瑶光,疑惑道:“这里美得犹如幻境一般,是你开辟出来的空间吗?”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他也用神念探查过,却并没有发现有这么一处地方,虽然他的修为倒退不少,可也不至于一点都感知不到灵气如此浓郁的地方,那此处就很有可能是一处独立的空间了!
若这里当真是瑶光开辟出来的,那他的修为……虽然此处面积不是很大,可也足够骇人,父皇虽为古神可还没有能力开辟空间。瞅着眼前幻美的景象,少衍越想越觉得心惊。
“我将此处唤为琴州,打理了数百年的时间才有此景象。”
瑶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显得有些迷离:“只是这里倒不是我开辟的,我自问还没有如此能力。这里只不过是东海上的一处无名小岛,只是被我以独特的方法隐藏了起来而已。”
瑶光落在前方的目光缓缓凝住,那一抹时常出现在梦境之中的画面,此刻又被这寥寥数语勾了出来。
幻美的画卷里,一人环抱的樱花树下,身袭素色长袍的男子抚琴奏曲,有种华丽的静谧。身着银色古袍的女子静静地坐在靠在树边,任由温暖优美的曲调落入耳中,眉眼安然。
如诗如画的景象仅仅只是在梦中飘过,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安静祥和,两人一琴和着漫天静静飞扬的樱花,透出世间最为眷恋安然的意味。
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他无数次窥见了那时光长河里的一瞬,但那两人的身材样貌却是怎么也看不清,唯一能看清的是他们身处何等景色之中,而眼前的琴州便是他照着脑海里的画面布置的。
那灼灼的影像自他降生以来,便时不时地跑进他的梦境之中。可是他孑然一身,不知自何而来亦不知该往何处而去,但那两人却已在他梦里出现过了无数次。他一直在想,那一男一女是不是便和他的身世有什么关联。
少衍倒是没有察觉到瑶光的异样,只是听着他淡淡地道明此处的来由,不由腹诽道:“被独特的方法隐藏了起来?你说得倒是轻巧,你这一隐藏竟是将这里与外界的空间生生隔离了开来,这般手段,整个妖族恐怕也只有父皇能做到了!”
但到底还是佩服瑶光的修为,少衍赞叹道:“你们天问阁的仙术当真是强大,能领袖仙界众派数万年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漂浮的思绪因为少衍这句话而被打断,瑶光细细吐了一口气,叹道:“仙术强大又如何?领袖仙界众派数万年又如何?无论如何都违不了天命!”
叹息声幽幽远远,放佛已将满腔的怀念、不愤和迷惘都叹到了时光的那一边。瑶光语调里的落寞苍茫之意侵入心间,一时间少衍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似是也没想要少衍回答自己,瑶光压下心底翻涌起的思绪,转过身道:“走吧,漓星还需好生修养。”
想起漓星重伤,自己还有闲情逸致观赏这里的风景,少衍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句,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妖皇宫中。
“陛下召属下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一身绛红长袍女子的窈窕女子立在殿中,朝着王座上的墨色身影拱手行了一礼,女子眉宇间气质端凝,颇具威严之气,言谈举止之间皆是从容的神色。
“青歌,想必你应该已经知道少衍离开妖界了吧。”
被唤为青歌的女子听了这话,眉头轻皱了起来,似乎有些想不通:“属下已经得知,只是不知陛下为何将殿下逐出妖界?”
妖皇缓缓自王座上站了起来,神情有些不悦,斥责道,“此次他为了仙界中人不惜与我妖族中人大打出手,却也不估量自己的实力,若是不让他出去走走,只怕他便会以为这妖界便是天地了。”
青歌静默了片刻,方才淡淡道:“殿下此举的确有失妥当,但将殿下逐出妖界百年,是否重了?”
“他一向肆意妄为,借此机会让他在外界吃些苦头也好。”见青歌的墨色眸子十分平静,妖皇微微一叹道:“青歌,你也知道少衍重伤初愈,一身修为堪堪只有妖君初期,想来在外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便。”
青歌听到这里,那平静的眸子却忽地一暗,浮光往事瞬间掠过脑海,她掩在袖袍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泛出青白的颜色来,便连面色也不知为何竟是白了起来。
青歌踏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属下请命赴外界百年,以护殿下周全。”她的语调平稳无波,只有那长长的羽睫微垂,遮住了幽深的眸色。
看着青歌那副模样,妖皇心下叹了口气,当年若不是少衍救了她一命,少衍也不会面临死境,花了上万年才捡回一命,而妖界也不至于少了一位能征善战的妖君,虽然救得了她的性命,却再也不复往日青歌妖君的盛名。
“本皇也正有此意。”妖皇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你既已在紫胜殿照顾了他数万年,由你去外界照看于他最好不过。”
妖皇缓缓走到青歌妖君面前,自袖袍中取出了一块玉牌,道:“本皇将这块玉牌给你,有了它你便可以找到少衍。”
青歌接过妖皇手里的玉牌,又朝着妖皇行了一礼,“请陛下放心,青歌必会以命护得殿下周全。”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分外厚重决绝的气息,仿似只要那人安好,她的生死便无足轻重一般。
妖皇的目光因为她这句话闪动了一下,他抬眼看向青歌,皇者的威仪也柔和了几分:“青歌,你虽是一城之主,受我辖制,但当年我曾允诺过你,你可以不受城主限制任意遨游三界,如今我已出关,你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青歌摇了摇头,面上掠过一抹隐痛,立直了身子道:“殿下于我有大恩,若一日无法找到为他修复妖丹的办法,青歌便不会离开紫胜殿。”
妖皇皱了皱眉,盯着青歌半响,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由温和变成了凝重。
“也罢,你有你的想法,我不阻挠。但如若哪一日你想明白了,我还是那句话,没人可以妨碍你的自由。”
“多谢陛下。”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袭上了几分喜悦的意味,放佛没有自由,但只要能够留在紫胜殿于她是那么的安心。
妖皇点了点头,转身向王座走去,只行了两步他便忽然停了下来,沉声道:“以少衍的心思,他必会与那仙界中人同行,此次你入外界除了照看少衍,务必还要将噬魂剑与转魄刃带回来。”
青歌听了这话恍如听了焦雷一般,深深地看了那个威严而又阴鸷的背影一眼,眸光微凝,半响后方简单答了个“是”字,朝着妖皇拱手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九幽寂灭殿。
“如今天问阁的人得到噬魂剑与转魄刃,仅以这二宝之力说不得便可以劈开九幽的天地屏障,但你觉得,他可否会帮助我们?”长离魔尊负手立于寂灭殿门口,视线落在九幽苍茫晦暗的天空,眼眸深处的意味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七苍古神站在长离魔尊身后,唇边露出了一抹浅笑:“魔尊那日让我相助于天问阁的人,助他得到转魄刃,其实自那时开始,魔尊心下就已经有答案了。”
“虽然你言那人霁月清风,并非是混淆黑白之徒,但他并不知晓仙魔之战的内幕,以魔族和天问阁的仇恨,他未必便会相助我们。”
“魔尊无非是摸不准此人的性格,才会生出那抹一丝担忧。”七苍古神温和地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道:“不论他对我魔族有多么厌恶,但他既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又能入妖界夺取转魄刃,想必多少还是心念仙界和人间的安危。”
“妖族如今实力强盛,一旦汤桀行一统三界之事,以仙界如今的实力,想要求得周全,必要借助我魔族的力量。”话到此处,七苍古神不再多言,他知道魔尊心下已有答案,只不过他一心想带魔族回魔界,所谋的一切必要万无一失才行。
长离魔尊转过身来,应是七苍的一番话让他飘摇不定的心思安宁了起来,脸上终是露出了一抹笑容,“仙界之人最是清高,岂会让汤桀统治了他们,我就不信他们会为了那点仇恨,放弃自己的利益,甘心屈居妖族之下。”
“魔尊说得不错。”想起魔尊这千多年来很少露过笑容,七苍古神叹了口气道:“长离,如今魔族复兴有望,你便不要那般逼着自己了!”
长离魔尊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神态昂扬的朝王座上走去,他从不曾在意是否一直逼着自己,只要魔族能够繁荣便好,如今魔族回归魔界有望,但若要万无一失,就还需要好好谋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