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乙鸣在倾听,也消弭不了钰萱越唱越伤感的心绪,这首歌是钰萱唱给自己听的--这遥遥无期再次穿越回现代的心愿,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父母一定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她。
一曲唱毕,乙鸣被钰萱那柔美的嗓音所打动,更觉得这样的歌词与旋律,又一次让他深深的困惑与震撼。乙鸣开口道:"钰萱,你声音很好听,不过你唱得很忧愁。"
钰萱并没有回答乙鸣的问题,她反问道:"乙鸣,你想你的家吗?"乙鸣点头说:"想啊,离开随国,离开家已经4年了,辞别父母的时候,我才16岁,如今已是弱冠之年。前些日,父亲托人带给我爵弁和表字,我的冠礼本应在随宫先王宗祠的殿宇举行的,而如今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悄声无息的渡过了。"
乙鸣说的古代男子的冠礼,钰萱略有所闻,那是古代男子非常重要的成人仪式,男子一般在二十岁时,会选个良成吉日举行。加冠之后,少年便意味着成年,有了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的责任和义务。乙鸣口中的"爵弁",钰萱虽然不知道是这一称呼,但想必就应该是冠礼仪式上父亲或兄长要为成年加冠男子所带的礼冠。
乙鸣又问道:"那首歌,对于我来说又是天外之音。很好听,也是第一次听到,和你之前唱过的那首《何日君再来》有点类似。"
钰萱似乎要对乙鸣述说,也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那是2400年后的音乐,刚才那首歌是一个叫作张国荣的人唱的,我非常喜欢。只可惜,在他46岁的时候,他竟然自杀了,留给我们太多的追忆与太完美的艺术生命。"
钰萱的话把乙鸣惊住了,他探究的看着钰萱,眼睛中那浅褐色的光芒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他问:"你怎么知道,2000多年后的事情?那些未来的事情?"
钰萱这才发现"祸从口出",她被乙鸣问得不知道怎么接话,再次思索着要不要对一个2400多年前的人吐露自己的秘密。钰萱长叹一口气,只说道:"这美丽的星空,你想象得到吗,2000多年后,天空中会有人造的星星,人可以登上那月亮,还会有飞行器可以飞向太阳,飞向星际。
说完这段话,钰萱的视线从满天星光中收回来,她知道乙鸣很难理解这些话。
钰萱望着乙鸣,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乙鸣的表情还停留在迷茫中,钰萱伸手在他发愣的眉眼间挥了挥,说:"能不能教我吹笛子,我想学。"
乙鸣还是忍不住又问:"你说的这些,太不可思议了,你是猜测的?"
钰萱又打哈哈的说道:"我说过,自从失忆后,我脑子……"
于是乙鸣也不再继续刨根问底,他爽快的报以微笑说:"失忆后,你倒有了未扑先知的神力。那你能不能预测到,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随国,不用再作楚国的质子?"
"你一定可以回去的,因为你以后将身担大任,成为随国的一国之君。"钰萱想到曾侯乙编钟,便心直口快的对乙鸣说道。
"不对!我还有大哥呢,我哥哥才是随国储君。"乙鸣不信钰萱的话。
钰萱也不清楚这历史中的细节。于是也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她说道:"我给你说过的,自从我失忆后,脑子里会胡乱蹦出些东西,你别当真才好呢。你教我吹笛子好不好?我刚就问了你一次。"
"好啊,我教你。不过,我身上只带着这一支笛子,回郢都后,我送你一支。现在你还有没有特别的曲子,我洗耳恭听。"
钰萱又唱了几首曲子,都是思念的歌曲,在这个月夜,思念只有化作夜空中的带着淡淡哀伤的曲子,才可以直抒胸臆。而钰萱身旁的乙鸣,他又将刚刚钰萱唱吟的曲子,试着用笛子吹了出来。
月亮的清辉洒下来,在地上映出他俩淡淡的影子,影子是双人的,但钰萱却依然感觉到她和乙鸣的孤单只是从一份变成两份而已。乙鸣有他的家国之思,而钰萱则有同在一片星空下穿越2400年无从诉说的苦楚与思念。
忽然间,一个黑影在更远处的树林里闪过,树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钰萱察觉后,下意识的抓住了乙鸣的衣袖,乙鸣自然也发现了。
"有些不寻常!"乙鸣急促的说完,便急忙拉起坐在地上的钰萱,朝着有士兵巡逻的地方跑过去。
钰萱紧紧跟着他,直到乙鸣停下步子,她喘着气问:"你看清了吗?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追那黑影呢。"
乙鸣摇头说:"如果是我一个人,我会追过去看看,但我不会再让你出事的。"
在这个看似安宁却有黑影闪现的夜晚,乙鸣口中看似不经意间的这句话,猛然撩拨起钰萱的心弦。她的心砰然跳动,潮涌起对乙鸣更深的情谊。
钰萱原本以为,自己和这个战国世界的关系,如湖水与天空,永远没有交集,但此时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人,无论是子徒燮这位父亲,还是她身旁乙鸣这位朋友,他们不知不觉中让钰萱如止水般的心,泛起了对这个世界丝丝的依恋与温情。
乙鸣回到营帐,熊章走过了过来:"你刚才去哪里了?"
"没干什么,在营外转悠了一下,看了看天象。"
"哼,你还会观天象了?我看见你和钰萱在那边树下说话。"熊章接着问乙鸣:"我把你当成兄弟,你实话说,你是不是喜欢钰萱?"
乙鸣并没有正面回答熊章,他微有些不悦的说:"我看见树丛中有黑影闪过,原来是你?章王子殿下身为王子,何须藏在暗处行小人之举。"
熊章立刻反驳的说道:"我没有躲在树丛中,我只是在离你们不远的营帐处看见,就离开了。"
乙鸣纳闷的说:"那树丛中的黑影是谁?我和钰萱都分明看见了。"
熊章说:"不知道,也许是什么动物呢,据说晚上狼眼狡黠雪亮,会误以为是人。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喜不喜欢钰萱?"
乙鸣低下头,在熊章的追问下,钰萱那清秀的模样,举手投足间独立特行的神情,在乙鸣心中不禁泛起美好的感觉,但他终归还是平静的说:"我是随国人,以这样的身份拘禁在楚国,自由之身都谈不上,怎可以喜欢上别人,更何况钰萱是你们楚国司马的嫡长女。"
"我喜欢钰萱,等我成为太子,我就会求父王将她赐婚给我。"熊章爽朗不拘,他把心底的秘密告诉了乙鸣。
乙鸣听了此话,没说什么,但心中却忍不住不断回味。扪心自问,难道他这是嫉妒吗?好像又不是。但乙鸣此刻分明比平日里,更加苦闷自己身为质子的身份。
第二日太阳初升,真正的狩猎活动在辽远的号角声中开始了。
马蹄踏着带着清晨微露的草地,钰萱跟着阿爹,而子徒燮则陪伴在楚王身边,向森林深处进发。
钰萱原本以为国王打猎一定浩浩荡荡,但其实这位楚昭王只带着钰萱父亲和另几位身边的重臣组成了他的方队。楚王疼爱的三公主和五公主,也和钰萱一样跟随随着他们。还有昨天射箭场上那位向章王子投怀送抱的女子,原来她是令尹子西的女儿,人称'兰珠',因为她俩既不是楚王的近臣,也不是楚王的公主,地位稍有些不同,便掉在狩猎队伍的后面一点。
而章王子和另两位王子都没有跟随楚王,钰萱问过父亲才知道,他们按惯例都是各自为阵,最终才好比较狩猎的成果,看哪支队伍更胜一筹。
在狩猎的路上,钰萱听说了,楚王好猎老虎,楚国人把老虎叫做"斑"。钰萱在后面不时看见楚王和他方队中的狩猎者不时在辨认那些疑为"斑"的脚印、粪便的痕迹,以寻找老虎的身影。
不过老虎虽然没那么快被发现,但楚王很快就射下天空中一只飞翔的鹰,作了个热身。
钰萱一点不贪心,只要是只兔子,她都会拉弓放箭,只可惜她射箭的准确率依然很低,难得有两次机会也没被她把握住。
昨天那位显得娇滴滴,向章王子袒露自己射箭技艺不高的兰珠,钰萱倒是小瞧了。第一次,她很快就射中了一只野兔,钰萱想兴许是一只打盹的兔子,不然兔子飞奔起来,那位子西家的兰珠姑娘也许会和她一样射不中。
可第二次那个女子更是威武,先是她爹发现了一群野猪,他们队伍中几个男子便策马追去,没想到兰珠也快马加鞭,从队伍后面冲了出去。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令尹子西向一起奔过去的众人说道:"闪开,让我来。"其他人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而唯独兰珠随着他爹穷追不舍,最终这对父女俩左右夹击,猎到了一只快要跑断气的野猪。兰珠拿出匕首,一刀戳进野猪的咽喉让野猪毙了命,又割下野猪的耳朵,作为了战利成果,春风得意的回到了狩猎的大部队中。
而钰萱呢,猎了一个上午,两手空空,依旧没有收获。当她们走在大部队最后面的时候,兰珠正好打压她的气焰,她靠近钰萱,不削一顾的说道:"哼,我昨天没目睹你射箭,还听说你得到章王子的青睐,还以为你的本事多高呢,原来是个绣花枕头而已。"
钰萱听了兰珠对自己冷嘲热讽,反驳道:"昨天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你是故意示弱,故意向章王子投怀送抱,你以为章王子不知道你的小伎俩。章王子本和我就关系好,你就嫉妒吧!你走后,他对我说,他最不喜欢你这样的虚伪之人!"别看钰萱平日里为人和善,但她的这番话虚实结合,着实让心系章王子的兰珠心里不好受。
兰珠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甩出一句狠话:"你等着,我一定让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