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初雪燕飞天,朱雀门前枯花夜。唐历旧年末,开朝始帝龙驭上宾,其后承帝位,废旧制,开新历,大赦天下。天下黎民共哀,帝后登基,改号唐元年,封女帝!
唐元年,正月初一。
自先帝殡天,全城挂白七日,又是张灯结彩的喜庆氛围,百姓在欢庆大唐新历与新年的共同降临。闹腾腾的街道,一处不起眼的巷子口,巷口藏在阴影里,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片影子。今晚的落雪很大,鹅毛飞絮飘落在一截竹尖上,竹尖一寸红,微微的热气将白雪凝成了红浆。
这是一截青竹,握着的青竹的少年默默从风雪里走出,他披着件破破烂烂的衣衫,苍白的左手紧握着一根青色的长竹。青竹插在染红的雪地中,入雪三分直到触地。
这是个瞎眼少年,在那张清秀的脸上,干净的白绫蒙住了眼睛。白绫上一点点鲜红很是漂亮,就像绣在布条上的红梅,在这个雪夜里是这么惊艳夺目。
从巷口走出,少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逐渐融入了市井中。青竹一点就是一步迈步,这个看上去像乞丐一样的瞎眼少年,灵巧的走在人群里。或许为了庆祝新年,少年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烂,但也是喜庆的红色,而且红的极艳,不知道是哪家染坊染出来的东西。
他怀里抱着个雪白的包袱,不知道是哪个好心的大爷,醉酒后大方出手赏赐的宝贝。
瞎眼少年小心翼翼的捧着,仿佛这个包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一直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他缓缓坐在雪地上。扯下眼睛上的白绫,露出一双眼。
少年的眼睛很红,眼球里血丝重重,红的仿佛滴出血来。长叹了一口气,嘴里呼出的热气在风雪里化作白雾,看起来漂亮极了。轻轻拉开包袱一角,少年那红的恐怖的眼突然变得温柔下来。放在包袱里的并不是珍贵的金银珠宝,而是一个小婴儿。
白嫩嫩的婴儿,静静躺在少年的怀里,小小的,很可爱。他很乖,走了这么久的路一声也没有哭。婴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没有长牙的嘴,不停吮吸着挂在胸口的一块白玉。
看到少年的脸后,婴儿裂开了嘴。小舌头抵了抵,吐掉嘴里的白玉,冲他甜甜的笑了笑。
“真乖……”
清秀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少年抱着婴儿,左手握着的竹子用力点了点,从雪地里站了起来。他回过头,看着一排排红艳艳的灯笼。在这个晚上,不论家贫家富,每家门前都挂着顶红灯。红灯的尽头,那座灯火通明的皇城,现在估计更加热闹吧。
看了一眼后,少年不再回头。
他握着青竹手握的更用力了,导致雪白的手背上,多出了一些红晕。
“我们没有家了……”
风雪中低语一声,少年继续拄着竹棍前行。寒冷的风雪将他的声音吹散,不知刚才那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
偏僻的小道本就安静,只有一盏盏红灯笼,用微弱的光照亮的黑暗。行走在微薄的灯光下,影子在雪地上拉的很长。几个穿着红棉袄的孩子,手里高举着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从少年身边跑过。 似乎被糖葫芦勾起兴致。包袱里的婴儿伸出了白嫩的小手,似乎想抓住那甜蜜的红色。
“想吃吗?”
歪了歪头,少年看着包袱里的婴儿。雪白的包袱里,小婴儿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甜甜的笑了笑。
他还小连乳牙都没有长出来,更别提说话了。所以能表达的感情只有微笑,比起那些靠哭声换取东西的孩子,这个婴儿显得格外特别。
望着这个比糖葫芦还要甜的微笑,少年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他伸出了手在卖糖葫芦的走贩高举着的草棒上抓下一根,塞到了婴儿的小手里。
“嗨嗨嗨,臭要饭的乱碰什么,有钱吗你?”
察觉到少年的动作,小贩刚准备开口大骂,一件冰凉的物件就落在了他的手心里。一个紫色玉戒,戒指上雕刻着一条腾龙,这种物件瞧着就不是一般货色,八成是皇城里那些贵人随身的东西。
“这,这太多了……”
愣了愣神,商人刚一抬头。站在面前的少年却拄着那根青竹,走了很远,渐渐消失在风雪里……
“不用找了,反正迟早也是要丢掉的。”
……
此刻,在少年走出的那个小巷里。一排佩刀的黑锦衣将现场严密封锁了起来。大唐六部之一的刑部乌锦衣,这是只有长安城里出了大案子才会出动的部队。
风雪仍再下,小巷子的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丝淡薄的血腥味,就算是大雪也无法掩盖这浓郁的气息。手里撑着一把黑伞,为面前蹲在雪地上的年轻官员遮挡大雪。一名乌锦衣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狄大人,您到底在看什么?
这些人虽然死了,但身上没有明显刀伤。想来是城里的游侠闹事,聚众打死了人罢了。不是什么大案子,游侠散勇闹事杀人而已,兄弟们还是快点打扫下现场回家吧。今天刑部的侍郎大人,在碧楼摆了花酒宴席,让大家不醉不归呢。”
.....
“不是什么大案子?”
听到了身边人说的话,年轻官员脱下了手上验尸用的蚕丝手套,他用力搓了搓手,似乎这么做可以让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
“八名归命,五名点星,甚至还有一个重明秘境的顶尖高手,在今天晚上全部身亡。他们面对的只有一个人,全部是一招毙命。创口极小,应该是瞬间割破了颈上动脉造成的大出血……
无声无息便杀掉了十四个精通暗杀的高手,连声音都没有让他们发出。这个人至少是知了天命的修行巨头,这个晚上不简单啊。”
推了推鼻粱上的水晶眼镜,这是个稀罕的番邦玩意,对察案来说有很大的作用。
雪花落在了镜片上,逐渐化成了水滴到雪地。
“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狄大人我们要去缉拿凶犯吗?”
从此人口中听到这些了不得的名词,年轻的乌锦衣受到了很大的震撼,他撑着伞的手抖了抖,另一只手握住腰上的鱼鳞纹佩刀向眼前人请示道。
“追?此人已过了长安城里的朱雀大街,想要追上他谈何容易。况且就算追上了又能怎样,多送几条人命给人家热热手吗……
你面孔很生,是刑部新来的?”
接过乌锦衣递过来的黑伞,年轻官员静静的站在风雪中打量着他的面孔。这个人八成是刚刚加入刑部的雏儿,什么大风大浪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雏儿是最容易被那些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拿去打牙祭用的。听到年轻官员的问话,身披乌锦的年轻人抱拳一拘礼,开口回应道。
“回大人的话,属下半个月前通过考核,加入刑部分入乌锦衣里,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凝望着年轻官员镜片上的雪水痕迹,年轻人的心里感到了一丝丝不安。默默地呼出一口雾气,年轻官员对着他摆了摆手,显得有些无奈。
“有,此事已经不是我们刑部能管的了。带上你的人手去通知御史台接手此案,然后去碧楼找你们的侍郎大人喝花酒吧。 忘了今晚发生的事,今晚你们一直都在碧楼里喝酒,谁问都这么答,守好嘴巴,我不想看到明天的尸检单上又多出几个名字,懂了吗?”
犀利的眼神在这名年轻人身上扫了扫,年轻官员严肃的对他吩咐道。
先愣了愣神,之后这名乌锦衣的年轻人猛的醒悟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庄重的鞠了一礼,对着年轻官员开口唤道。
“属下谢大人点拔,大人今夜的恩情,江某不敢忘!”
……
有资格考入刑部,一入官职就能吃上乌锦衣这口皇粮。跟着年轻官员的乌锦衣终究不是痴人,他被一点拨后立刻就明白了刚才是多么凶险的一幕。今夜这里发生的一切,估摸着都是皇宫里那些贵人的私事,这些私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对于那些权贵世家来说,大家都要一个面儿,互相谁也不会提及。
但对于他们这些混一口官粮的劳苦人,看到大人物的私事,多半会从任职的衙门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对外宣称外出值勤,过个七八天再出一桩命案,衙门抚恤十几两雪花银就能让他们永远的闭嘴。
聪明人永远都知道该怎么做明白事,平复下心情后,年轻的乌锦衣冲着巷子里这些值守的乌锦卫开口喊道。
“任务结束了,都别瞎看,乱看什么啊。所有弟兄收队,我们去趟御史台,今晚弟兄们上碧楼喝花酒去!”
“好嘞!
今儿可是大年夜啊。兄弟们忙活一天终于有酒喝了,这天寒地冻的大雪冷的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