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凄迷的海边,凄凉的冷雾。
冷雾,雾渐浓。
雾在海上,雾中有人。
这个人就站在迷迷蒙蒙,冰冰冷冷的浓雾里,这个人就站在海面上,仿佛自远古以来就在那里站着,又仿佛是刚刚从浓雾中凝结出来的。
林一晗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一身白衣如雪,只能看见她迎风飘荡的长发,只能看见她那双比剑更锋锐,却又像雾一般空蒙虚幻飘渺的眼睛。
淡淡的人影,仿佛比雾更淡,比雾更虚幻,更不可捉摸。
就算你亲眼看见这个人出现,也很难相信她真的是从大地上出现的,就算你明知道她不是幽灵、鬼魂,也很难
相信她真的是个人。
淡淡的人影从雾中、从海中,缓缓的移向林一晗。
雾中人仿佛正在远远的看着林一晗。
林一晗也在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
雾很浓,林一晗开启了血瞳也什么也看不清
对面女子的眼睛当然是长在脸上的,可是她的脸色已溶在雾里,她的眼睛虽然有光,可是连这种光也仿佛与雾融为一体。
林一晗虽然看见了她的眼睛,看见的却好像只不过还是一片雾,一场春雨而已。
“林一晗?”
雾中人的声音也雾般迷暗。
“是的。”
“跟我来。”
到哪里去?怎么去?
林一晗低头看了看海面,这时他才发现这雾中人原来是踩着一条很小很小的小船而来的。
未上小船,白天羽就已闻到了她那阵阵的秀发芬芳,等上了小船,他才发现这雾中人身上所发出来的体香,是他这一辈子连做梦都想闻的体香。
──那是一种婴儿在妈妈怀抱中所闻到的体香。
上了小船,在海上大约滑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林一晗又看见了另外一条船。
一条很大很大的大船。
大船在海中,在雾里,大船里有灯,灯光透过浓雾,就仿佛晨曦穿过云层般的瑰丽。
一看到大船,雾中人就轻飘飘的飘入大船,轻得就宛如淡雾般。
敏捷类魂技!还是高级的敏捷类魂技,林一晗见过学校老师的魂技,也只是可以跳上二层楼而已,与这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孩子跳格子!
甲板上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灯光是从船舱内发出来的,进入船舱,林一晗迎面看见是一个很大的控制台,里面的水手竟然都是女的。
一个个穿着紧身的淡青色的衣服,淡得仿佛春雨。
每个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对于走进的林一晗看都没看一眼,就仿佛当他是个透明人似的。
对于自己的长相,白天羽很清楚,就算不是最英俊潇洒的男人,至少也会令女人忍不住的多看他一眼。
可是这船舱内的女人不但没有看他一眼,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每个人的脸上就好像甲板上一样的冷冷冰冰。
林一晗苦笑了一下,又继续走,走过控制室,就是一个大厅,大厅中央摆着一个大圆桌,桌上有菜有酒也有杯。
桌子很大却只有一个人,一个穿着一身雪白衣裳的女人。
她的长发斜分两侧,懒洋洋的披在肩膀上,她的眉毛很细很弯,就仿佛上弦月,她的鼻子很挺,嘴唇微微翘着。
她的眼睛很亮,却有着一层水雾,就仿佛是夜雨中高挂天空的那一颗最亮的星星般。
她的人很美很美,美得脱俗,美得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般。
她很美,白天羽却觉得她美得令人心都会滴血,美得令人可怜。
因为她的眉宇间隐隐约约的留着一抹淡淡的忧愁,淡淡的哀怨。
她为何会有忧愁?
她为何会有哀怨?
林一晗却猜不透她的年纪,因为她实在美得令人浑然忘了她的年龄。
一走入大厅,林一晗就痴痴的看着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刚刚在雾中的女人吗?
“坐。”声音宛如慈母哄婴儿般柔美。
林一晗坐下来,坐在她的对面。
“你属虎,今年十九岁。”
“是的。”
“你的生日是十一月十六日。”
“对。”
她凝视着他,他也在注视她,她为什么那么清楚林一晗?
“你父亲近来可好?”
“很好。”
“他是否还每天弹三弦?”
“是的。”
她的眼中仿佛有一丝痛意:“你可知道我是谁?”
她是谁?
林一晗静静的凝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想我大概知道吧!” 听见他这句话,她忽然笑了,她虽然在笑,却笑得很凄凉,笑得很幽怨。
“这不能怪你。”
她的声音也很凄凉、幽怨:“你三岁时,就再也没有看过我了,也真亏你父亲将你养得这么大。”
林一晗在听。
“你父亲一定时常向你提起我。”
她说:“将我的所作所为,一点一滴都告诉你,是不是?”
“没有。”
林一晗说:“他连你的名字都没有提过。”
“从来没有?”
她眼中的痛意仿佛更浓了。
“从来没有。”
“对,本来就这样的。”她笑得更凄凉了:“他的个性就是这个样子,我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问你呢?我为什么要问?”
她那水雾般的眸子,仿佛有泪光在闪烁。
夜晚的海风,就仿佛仇人手中的剑锋般冰寒,又仿佛是迟暮女人冰冷的心。
她缓缓的低下了头,海风吹过,吹起了她那披在肩上的长发,她的肩膀仿佛在振动,又仿佛是在抽悸。
是因为海风寒冷?抑或是...
自从在海边第一眼看见她到现在,林一晗的脸上始终都没有表情,任何什么样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态度面对着她。
他早就知道这是谁了。
这个时常令他午夜梦回时,偷偷躲在被窝里流泪,心里头不知叫过几千几万次的人,如今已在他的面前,他已见到了她。
见到她,并没有那种渴望见到而终于见到时的欢愉,也没有因为害得他们父子流离颠沛的那种仇恨。
没有,什么都没有。
林一晗见到她,就好像看见一个和他毫无相干的人一样。
真的毫无相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