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老瞎子
“一向不理他人言语的老瞎子,怎么?今日倒是好心情,计较起来了?”司空玄夜轻笑道。
“非也非也。我是老瞎子,自然瞧见不得路人的嘴脸,那也就只懂得理会这世间好酒了,哪还能谈得上什么计较不计较的。”老瞎子笑道,留意到空中散发的一种香味,一股久违而不敢轻易触碰的香味。
那是上等的桃花酒的香味。深藏于雪山之中不下百年,再加上是出自北燕国的皇宫酒窖高人只手,可谓是珍品中的珍品啊。
老瞎子脸庞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欢喜。
光是闻到那个味,他就已经飘飘欲仙了。
“方才,你若是早点使出这壶‘桃花酒’,我也不至于在悬梁之上苦憋了。” 老瞎子笑道,也不知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突的,伸手就要朝那精致酒壶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司空玄夜的手掌如闪电般地,随之覆盖上老瞎子的手腕,“你倒是识货。”
“所以,有这样的好酒,你应该请我喝还是,至少,我不会糟踏了你的好酒。”老瞎子笑道,按在酒壶上的手掌更是加注了力气。
司空玄夜笑了笑:“你识酒爱酒,我也只跟你谈酒。
若说你是真瞎,我就是不信。偌大的北燕国,你却能找到皇宫的酒窖,被你喝个精光不算,连珍藏在土壤里数十年的好酒,都被你给一一挖出来。”
“老瞎子我啊,就一鼻子好使。”谈到老瞎子的光荣史,老瞎子甚是得意。
“这点,恐怕普天之下,无人能及你。”司空玄夜讪讪一笑,“我从前不拦你,今后也不打算拦你。只不过,这酒,你喝不得。”
“哦?”老瞎子失笑道,按住酒壶的手掌却没有一丝松懈,“如果我非喝不可呢?”
“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是喝不得这酒的,你知不知道是哪种人?”司空玄夜沉声道,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老瞎子看不见,自然注意不到他的表情,道:“还有这种人?老瞎子倒是有兴趣听你说上一说。”
“是没有脑袋的人。”司空玄夜话音刚落,突的变掌为爪,扼起老瞎子的手腕,反手一翻,随即,另一只手掌,发起的浑厚的内力,不是往老瞎子推去,而是朝着酒壶。
“不给我老瞎子喝倒是罢了,可浪费不得啊。”
说道,老瞎子不知使了什么功夫,如泥鳅般地脱离了司空玄夜的手腕,再反应过来,老瞎子已经从桌子下钻回来,左手上,精致的酒壶显得格外闪眼。
司空玄夜微微一怔。
一直知道老瞎子是深藏不露,却不知是在何境界,方才那一般功夫,更是诡异得很。
司空玄夜没有再去夺回酒壶的意思,转而进入沉思。
许久听不到动静,老瞎子动玩左耳动右耳,一脸不耐烦,又生怕一个不注意,司空玄夜伸手来夺。
“好酒,好酒,果然的好酒。”老瞎子一边防备着一边把酒壶凑到鼻边,一闻再闻。
“你若敢喝,且喝。”
司空玄夜突的转调,与方才绝对是判若两人,老瞎子虽说迫不及待想一尝这酒味,但一个‘敢’字出口,此刻也不得不谨慎行事了。
“你不是欺我老瞎子瞧不见,下个泻药什么的吧。”老瞎子道。
“我北燕的酒窖,下的毒还少?”司空玄夜道,“这酒,我只告诉你喝不得。”
“哈哈哈……”老瞎子突然大笑起来。
“那些毒,毒个蟑螂什么的,倒行,遇到我老瞎子,顶多就是补补身。”老瞎子道。
顿了顿,老瞎子又道:“我老瞎子也算是个用毒高手了,可你这酒壶里头,我老瞎子甘拜下风。”
“何不喝喝看?”司空玄夜道。
“你可知道,我老瞎子为什么一直没对雪山的那些酒下手。”老瞎子也不急,转而问道。
“除了那道困住你的毒,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困住你。”司空玄夜道。
“不错,我老瞎子能解开千千万万的毒,偏偏就是对那道毒束手无策。”老瞎子点头道。
“倘若我告诉你,不是那道毒呢?”司空玄夜道。
“那我老瞎子可更得试上一试了。”说道,老瞎子捧起酒壶,仰首就饮。
司空玄夜难以置信,老瞎子怀疑也不怀疑,仰头就饮。
“你不怕?”
老瞎子道:“你的话,就算是不能信,我也信了三五载有余了。”
“哈哈哈……”司空玄夜这一笑,是为‘欣赏’二字,更是为‘知己’二字。
若是突的有个人,抢先一步破解了你苦苦解了百日方配到解药的毒,而且还是轻轻松松搞定,大都是嫉妒恼怒吧,然而,司空玄夜虽面不露色,心却是欢喜的。
长久处于巅峰不败的高位,实在是太孤寂了。
知道那人爱酒,司空玄夜便引他来寻酒,从皇宫酒窖到雪山,无不是他苦心研制的毒。
果然,那人也并没有让他失望,一次又一次,偶尔消失个近十来天,再现身时,必是轻轻松松地破了毒。
直到他用了那毒为毒引时,那人消失了整整三年,此后,便再无踏入雪山一步。
今日,这个‘信’字,对于司空玄夜,是弥足珍贵的。
老瞎子哪管得上司空玄夜笑些什么,他爱酒是没错,但也爱毒。对于解遍天下难敌手的他来说,挑战是刺激,更是快活。
只是这酒入喉不到半刻,便是觉得全身似乎被泡在冰凉的水液之中一般,从身体的无数毛孔中钻进去,在体内静静的流淌着,所过之处,像是看得见般的清晰。
“好厉害的毒。”老瞎子睁大着眼睛赞道。
好似经过了一场冰雪的摧残,老瞎子浑身渐起冷意,眉毛边上也渐渐的露出寒霜。
见状,司空玄夜从腰间摸起一白色小小的药丸,递给老瞎子,“还是赶紧解了毒,否则,毒入五脏六腑,我也难救。”
接过药丸,老瞎子也不忙着服下,“刚开始便这般难受,等待毒入五脏该是另一般感觉吧?”
“你现在该是有些察觉经脉破损吧,待毒入五脏,想必是如寒冰般一路冰封,骤然加速,直至你的心脏冰冻,再破裂而亡。我是没试过。”司空玄夜道。
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毒。老瞎子渐渐感觉支不透体,赶紧服下解药,运功调息。
“果然是喝不得。”老瞎子调息了片刻,方道,“什么毒?”
司空玄夜回道:“我管它唤‘催人泪’”。
“‘催人泪’?是情伤?”老瞎子猜测道,“想来,这酒不是为我准备,乃是为她而准备的。”
司空玄夜并不解释,只是苦笑了笑。
老瞎子看不见,自然也就看不见他的一腔柔情,“你若是要害她,那我老瞎子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我一直觉得,你留在北燕,并不单单是为破毒。”司空玄夜道。
“哦?那你可知我的目的?”老瞎子笑道。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与你切磋,算得是人生一大乐趣。”司空玄夜感慨道。
“要说我老瞎子的鼻子不如你,我还不服了,可那酒窖里的香气却从未能逃过你的鼻子。”老瞎子笑道。
“哈哈哈…..”司空玄笑道,“我也不过的今日才知道你是来找她而非是找我的。”
“若是都让你知道了,那我老瞎子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混了。”老瞎子道,“不过,那酒…..”
“谷枫山南宫璟失意落崖,想必,你在旁边。”司空玄夜道。
老瞎子道:“我自然在旁,也晓得那人更是惹不得。”
“这酒,我若说能解南宫璟于沉眠之中,可信?”司空玄夜试着探问道。
“当真?”老瞎子心中闪过一丝喜悦。
“当真。”司空玄夜回道。
“如此再好不过。”老瞎子欢喜道,“不过,这被我喝了一口,还够不够解那小子之毒?”
“够,我备的解药自然是十足的。只不过……”司空玄夜道。
“只不过?只不过什么?”老瞎子忙问道。
司空玄夜坦白道:“我不想给了。”
“什么?”老瞎子自然是不相信司空玄夜是如此卑鄙小人,可对他所说之话甚是不解,不觉有些恼怒。
司空玄夜自然也察觉到他的不高兴,“你可听过‘浮罗生’?”
“可是‘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老瞎子道,“这倒是听过几分。”
“然知道它的人,大都也也不过是知道它不过是一颗矮小难以培植的植株,对于它从而来,却鲜为人知。”司空玄夜道。
“可,这与它有何干系。”老瞎子仍是不解。
“这植株本身便离奇古怪,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司空玄夜叹了口气,道,“我如若说,她,身上可能中有‘浮罗生’,你又当如何?”
“这……是她,当真是她?”老瞎子甚是不信。
见司空玄夜默不作声,老瞎子接连叹了几口气,道:“听言,凡是中它者,慢慢的,会失去感知,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滞留了生命,更是沉沦了灵魂。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直至沉睡梦中,再无醒来之日。
可恨,是可恨,在她身边多日,我竟是不知,我老瞎子是当真老瞎子了。”
老瞎子又问道:“这种毒,我碰都不敢轻易触碰,究竟是谁,要对她下毒手。”
“……”司空玄夜正要解释,却不经意扫到外边的街边,“她来了。”
“来了?”老瞎子话音刚落,一闪身,便没了踪影。
连壶带人,老瞎子闪得一干二净。
快速摆放回前来的模样,司空玄夜对着空气沉声道,也不管老瞎子是否听见:“你且知道,我带她回北燕,正是要解她身上之毒,至于南宫璟的毒,此刻你若给了他,她便不会再随我去北燕了。”